更重要的是,他早年受苦颇多,落下很多病根,后来又忘我修炼,更是伤了根本。自从医家隐匿之后,他安若素不信任何修行之人的医术,到如今反倒连全力出手一次都不敢,犹恐大去之日不久。
既如此就更要为那几个不成器的子女留条后路,别人尚可苟且偷生,但安雨裛女扮男装,托身军旅,又如此能干,恐怕……咳咳,轿外狂风怒号,安若素心绪不宁地想着。
突然轿子一顿,却是已经到了宋府,李猪儿快步走来爬到轿前,但见安若素那粗壮的双腿踩着他缓步移了下来,宋之问在一旁帮扶着,轿后一队赤铜卫十数人如同铁塑,屹立寒风中一动不动。只是安若素猛一看之下似乎哪里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呢?
安若素摇了摇头,心想:这眼睛恐怕快要瞎了。忖罢,慨然一叹,一颠一颠地进了宋府。
似乎看出安若素兴致不高,心下烦闷。宋之问小心翼翼地问道:“帝尊夜里难眠,可否让下臣唤些歌舞丝竹助兴?”
安若素看了他一眼,道:“哦,宋爱卿府上还有精通歌舞音律的行家?”
宋之问拱手一揖道:“回帝尊,距此处不远有一杏花巷,乃襄阳烟花之地,其中有一处教坊名为‘燕春楼’最是出名,多有才色双绝的商女秋娘,下臣可着人去唤些过来。”
安若素哈哈一笑道:“宋爱卿倒是个懂得享受之人啊。”
宋之问也兀自陪着一笑道:“下臣不是迂腐之人,徘徊风月之中便把这功名利禄看得淡了,心情也自然开朗,下臣也不似旁人一味追求修仙得道,长生不老,只是专享眼前,快活一天是一天。”言罢便吩咐下去,道:“务必请‘燕春楼’的大家王姑娘来给帝尊表演。”
安若素看着他安排也不答话,心里想着这宋之问倒是个有心人,不过也是安逸享乐之人,难怪会弃了君子之义为我大燕效力。宋之问亲自端茶倒水,侍奉左右。安若素突觉烦闷之心稍减,本来是来此见见李白及司马承祯,此时倒也不着急了。
约莫盏茶功夫,外面有仆人报告道:“禀帝尊,宋大人,‘燕春楼’的王姑娘来了。”宋之问拍手称好,亲自去接了这王姑娘进来。
安若素在堂上向下看去,那女子似是从西夷而来,外披一件厚厚的雪白狐裘,内着西夷舞服,容貌妖冶,浓妆艳抹,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魅惑之息。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人抱着鼓,一人抱着琵琶。便问道:“堂下何人?可是从西夷而来?”
那女子款款裣衽答道:“民女王朝云,襄阳人士,只是听闻给帝尊大人表演,特意穿了西夷舞服而来。”
安若素笑了一笑道:“甚好,甚好,你便表演一段拿手节目吧。”
那女子道了声好之后便除了狐裘径自轻歌曼舞起来,身后两个丫鬟也配合着拨弦弄鼓,形影绰绰,歌音靡靡,那女子应着弦鼓之音举袖旋转,忽左忽右,轻如雪花飘摇,又像蓬草迎风,千万旋转不辨脸面,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安若素识得这是西夷盛行的胡旋舞,他年轻之时也曾学得,更是个中好手,一时兴致上来,便也下了堂跳起这胡旋舞,宋之问一惊也不敢坐着观看,急忙起身退了出去。安若素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言语。
少顷,歌停舞罢,王朝云缓缓说道:“帝尊真是千古奇帝啊,奴婢佩服万分。”
安若素看她薄汗轻湿,似乎散发出一种更为独特的香气,虽然妖艳妩媚,却透着一股子灵秀之气。遂想到:这女子埋没风尘可惜了,让李猪儿找机会跟宋之问开个口,让她进宫随侍也是不错。
思罢便喊道:“宋爱卿,李猪儿,都给朕进来。”
宋之问及李猪儿急忙进了房内,跪在一旁,安若素似乎心情大好,说道:“宋爱卿,府上可有住处,安排王姑娘住下,这大冷天的,又出一身汗,可别惹了风寒。”
宋之问急忙回道:“是,下臣这就安排。”言罢便叫仆人带了王姑娘一行下去安歇。
安若素直觉这宋之问是个懂事之人,也不着急歇息,说道:“猪儿,带我去大牢看看,宋爱卿便去安置王姑娘,务必要安排妥当。”言罢哈哈大笑,宋之问大呼道:“下臣遵命。”
大牢就在府中不远处,里面自有仆役护卫守着,李猪儿带着安若素一步一步地进了大牢,大牢阴湿晦暗,安若素一路走来倒也没有咒骂埋怨,他也深知以李白司马承祯的能耐妄自带出来见他恐怕更是有风险。不过,但见他嘴角挂着笑容,似乎全不放在心上,就这么一步步往大牢深处走去。
府内西厢,似是女眷住所。宋之问带着王朝云并两个丫鬟及一个打灯的仆人一路迤逦前行,终于在一处厢房停下。几人缓缓入内,但见宋之问压着声音问道:“王大人,不知计划还顺利否?”
王朝云神色透着杀气,浑不似刚才那妖冶魅惑之态,狠狠地说道:“那胖子真恶心,竟还存着如此龌龊的心思,当真该杀。”
宋之问又道:“王大人不必生气,那胖子虽是恶心,但却隐藏颇深,主上交代在没有弄清楚底细之前切不可打草惊蛇。”
王朝云径自披上狐裘,脸色不悦地说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臭男人的心思,那安胖子再厉害,还能强过那一队赤铜卫,再说不是还有史可鉴呢吗?”
身后那打灯的仆人微一抬头,露出一张略施粉黛的脸庞,眉清目秀,倒似比寻常女子还要妖娆,只听他淡淡说道:“云儿,你忘了规矩。”
宋之问立在一旁神色大惊,他不知道这个敷脂抹粉的神秘男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李代桃僵出现在此,看来他对这位新主子的评估还是低了。
王朝云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身后两个丫鬟早已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浑身发抖,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宋之问一惊,也连忙跪倒在地,心里沉吟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那神秘男子旋即又恢复一副轻佻和善之样,微微一笑说道:“好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言罢拉了拉头上的布巾,挑起灯笼出门而去。
宋之问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正要起身却突然看见一旁跪着的两个丫鬟兀自跌倒在一旁,全身顷刻便化成一滩血水,既而连那衣物棉鞋一起消失无踪,屋内似乎从来没有过这两个人。
大风呼啸,宋府之内灯火摇曳,这一夜并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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