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保持冷静,越是临战前夕越要保持冷静。
又过了三天,长江、汉水两江交汇的宽阔江面上,出现了上百艘大小战舰和民船,虽然是从南陈这边起航的,但却一律悬挂着北周的大旗。周法尚本着去留自愿的原则,不愿跟他北投的就发遣散费回乡去做老百姓,结果愿意追随他的士兵还是占了大多数。
江岸之上,宇文亮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一把拉住刚刚从跳板上下来的周法尚的手,大声说:“周将军,了不起啊!既有牧守一方之才,又有战无不胜之能,今投效大周,实乃我朝难遇之大幸事。本官代表本朝对你的到来表示诚挚欢迎!”
满脸虬髯盖住了大半个脸的周法尚与皮光肉白寸草不生的宇文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显得十分憨厚地笑着说:“惭愧得紧啊,事先夸了海口,如今却未能取得樊猛人头来献,乾德大人谬赞,周某实在是汗颜哪!”
宇文亮大摇其头:“哎,周将军说哪里话来!你巧设圈套,请君入瓮,谈笑间便令樊猛全军覆没,便是那三国周郎复生,用兵也未必能在你之上。如此神机妙算大胜建功,还要这般谦虚,着实令本官无地自容啦!将军是不知道啊,在得知是与你打对台时,我那心里可是七上八下,不瞒你说,真有些畏惧啊。如今可好了,你我将同朝为官,化敌为友,可算是能睡个安稳觉咯!”
“乾德大人说笑了,大人乃帝室宗亲,又是极品大员,周某以后还要仰赖你多多关照提携才是。”
“说这个话就见外了!来来来,你我并辔而行,到城中为将军接风,将军的家眷也都在盼着你呢。”
接风洗尘的酒宴十分隆重,宴罢,周法尚与他的妻小团聚了,一番欣喜之后,也不免为身陷囹圄而今必死的大哥一家唏嘘了一番。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周法尚却从夫人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不已的消息。夫人说:“夫君有所不知,此番投诚,若非宇文亮大人舍命力保,我们全家老小此刻只能在地下相见了……”
据周夫人讲,周法尚叛陈降周的谣言并不是长沙王陈叔坚散布的,而是北周行军大元帅韦孝宽的离间之计。韦孝宽密派了数百军事混在百姓中南渡长江,利用周法尚与陈叔坚的不和,到处散布流言。也就是说,周法尚之兄周法僧一家满门的血债要记在韦孝宽的头上。她还说,韦孝宽还密令宇文亮假意欢迎周法尚来投,先攥其妻小家眷到江北也是韦孝宽的计策,只待周法尚率军抵岸,便立即诛杀他们全家,尽收其军,以防降将心怀异志。要不是宇文亮公义,阳奉阴违,冒着身家性命的风险暗中保住了他们全家,周家此刻便早已在韦孝宽的离间计、借刀杀人、隔岸观火、卸磨杀驴等一系列阴谋诡计下被尽数屠灭了。
周法尚听罢如坠冰窖之中,两眼发直,不寒而栗。这也太阴险了!呆坐了一会,他问明夫人这些消息的来源,原来是从宇文亮的中军官司徒咏明私下透露给她的。惊惧之余,周法尚还是有点将信将疑,而此刻他已经与自己的军队分离,要想带着全家从宇文亮的行辕大宅之中逃离,根本是毫无可能的。强自冷静了一会,他决定直颜面对这难以索解的乱局,立即去见宇文亮。
刚刚安歇的的宇文亮被告知周法尚求见,脸上立即绽放出狡黠的微笑,早知道周法尚如此爽直,自己就不用脱衣服上床了。
又两天之后,天气格外的晴朗,似乎在昭示着春天即将来临。宇文亮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不过踌躇满志之余仍带着难以抑制的紧张情绪。今天,他放行了慕容兆一行人,派司徒咏明率一千骑兵跟随押送宇文纯去长安,但暗中吩咐司徒咏明缓缓而行,等待下一步的命令。接着又单独会见了周法尚,两人刚一坐定,宇文亮就肃然长跪一揖道:“我朝局势和事情的来龙去脉,兄弟都已清楚了,那夜兄弟也已剖明心志,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总之你我兄弟的生死存亡就在今日一举!截杀巨奸韦孝宽,上为社稷锄奸,下为保身安命。夺其虎符,号令淮南,天元帝的朝廷若明辨是非,你我兄弟便暂时屈身事之,经略淮南从长计议。若天元帝的朝廷颠倒黑白不容你我,那我们就只有跟五王联合起来造昏君的反了!”
周法尚见状,忙抱拳正色道:“周某全家性命都是乾德兄给的,恩同再造!兄为了保我而不容于韦老贼,也因为接纳了我,已没了南陈的退路,又周某岂是不识好歹之人?何况周某此刻的处境与兄无异,只一句话,为兄打拼为己求存,肝脑涂地,永不回头!乾德兄就发号施令!”声音豪迈坚定,一张脸都涨成了紫红色。
宇文亮郑重地点点头,说:“请兄弟自率本部歩骑四千人,立刻前往韦孝宽必经的蝎谷设伏,我率三千将士假意班师北返,断其后路,三日后将其困在蝎谷之中,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了。”
“乾德兄,周某只有一事相求,就是到时候让我亲手斩杀韦孝宽这老贼,为我家兄报仇。”
“好!就依兄弟的!”
周法尚一身戎装迈出黄城行辕大门时,忽然大风骤起,将他的战裙和披风拽起来猎猎横飞,令他的背影立时间显出了几分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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