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招皱着眉头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为父之言为何不足为证啊?难道《左传》上不是这样写的吗?”
宇文芳从容道:“父亲记忆的不错,但女儿以为父亲错解了其义。现在春耕已过不假,但已到了麦熟季节,眼看就要进入农忙。因此现在的农闲乃春之农闲,而非夏之农闲,此时狩猎应为春搜。”
宇文招不悦地问:“农隙就是农忙之间的闲隙,哪有什么春之农闲、夏之农闲的说法?你这么说有何凭据啊?”
宇文芳不慌不忙道:“《国语》有云:‘狝于既烝,狩于毕时,是皆习民数者也。’烝者,新榖入仓也,说的自然是秋收之后,秋狝在秋收之后。毕者,农事终了也,也就是在开春之前的隆冬,冬狩在一年农事都已结束的隆冬。由此可以推论,春搜就应该是仲春播种之后,而夏苗则在麦熟夏忙之后。如果此时狩猎称作夏苗,那春搜岂不是要移到春耕之前,与冬狩合在一起啦?”
一席话引得在座许多文臣暗暗点头,我首次见到宇文芳展露才华,就为她的学识大为折服,真是一个奇女子!
宇文招此刻的脸色变得青红不定,万分尴尬。郑译哑口无言呆立当场,王端虽然可以赢得二十赌金,但他也不敢为宇文芳叫好,因为他们二人的初衷并不在此。只有宇文赟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大帐内再次陷入尴尬的气氛中,冷场。
就见宇文芳自己斟了一杯酒,款步走到父亲宇文招的席前,恭敬平和地说:“父亲,您从小教育女儿明辨是非,有大是大非,有小是小非。帝王四季狩猎的名称源自典籍,女儿以为错解典籍是大是大非,而孝敬父亲相比之下就成了小是小非。女儿不能为了仁孝,为了维护父亲的尊严而罔顾是非、玷污典籍。何况对父亲的失误视而不见,留给别人去讥笑,才是真正的不孝。女儿出来指出父亲的谬误正可以体现父亲门风正大、教子有方啊。请父亲接受我敬您的这杯酒吧。”
听了这番话,我对宇文芳的敬佩真的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在座的人也无不交口称赞,宇文招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女儿不但给了他台阶,还变相地称赞了他,也许还让他反而有些得意了。
酒宴总体上是在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但我相信谁都看得出,太上皇与赵王之间的不睦加深了。
安睡一夜后,第二天午后来到了西山猎场,急不可耐的宇文赟命令立即开始围猎。诺大的山谷里浅丘绵延起伏,树林不是十分密集,但灌木葱茏没及马膝。所有随驾狩猎的人都全副武装、背弓挎箭,马匹嘶鸣、猎犬咆哮,五色旌旗在风中猎猎起舞。我也穿上了那身小盔甲,很重,以牛皮为主,少量的金属部件,看上去非常华丽威武。
根据宇文赟的分派,他和五位叔辈亲王各率一队,共分六队。文臣中不善甚至不会骑射者,就不参与,六支狩猎队伍的组成人员就是几个武将和几十个侍卫和禁卫军。划分了各自的狩猎区后,约定猎至日暮时回来比较猎物的数量和质量。分派队伍时,宇文赟专门说:“衍儿、普六茹大人的公子和芳妹随天这一队吧,免得拖累了几位叔王啊。”一副不占便宜的样子。
随后我就听到四面八方都锣鼓齐鸣、号角连天,原来猎场外围早已被禁卫军围了一个非常大的圈,他们就负责鼓噪惊吓动物和防止猎物逃出包围圈。听闻外围传来的鼓噪之声,跟随狩猎的侍卫和禁卫军也跟着高声呐喊起来,马嘶犬吠也跟着凑热闹,如此一来原本鸟语花香一派幽静的山谷立即陷入喧嚣之中,杀气弥空。紧接着就看见林木间无数只种类不同的鸟腾空而起,乱糟糟地惊叫不已。
六支狩猎的队伍纵马向山谷内冲去,朝约定划分的地界奔去。我坐在燕骏的身前,兴奋地大声问:“有没有狼虫虎豹啊?”
“回陛下,猪、羊、鹿、兔不少,但虎豹在此地难得一见啦,要看运气了。”
十多条猎狗冲在最前头,宇文赟和宇文芳并驾齐驱紧随,然后是燕骏带着我和杨广,本队的四名武将和侍卫禁军则跟在后头。奔了一阵,已来到谷地林密之处。松鼠在树上窜来窜去,野兔在草丛间忽隐忽现,吓得惊慌失措的鸟儿不时鸣叫着呼啦啦从身边掠过。最常看见的就是野猪了,会忽然从灌木中迅即奔出,看见马队,又立即转向,速度奇快。宇文赟停下来射了三次,总算射中了一箭,但并不致命,那猪负箭继续奔逃,猎狗们就蜂拥而上,我们也都跟着追了上去。
我问燕骏:“你怎么不开弓啊?”
“回陛下,臣的职责是保护陛下,而且这第一只猎物必须让太上皇射中,陛下看那些武官不是也都没开弓吗?”
可能是快要追上那头野猪了,宇文赟勒住马,再次张弓搭箭。随着他的弓弦响,燕骏突然大叫:“不好!”
我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出了什么事,就见跑在我们身边的杨广急勒马缰,他高大的乌骓马立刻嘶叫着人立起来,他在马上回头向后看去。与此同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两声惨叫,燕骏一手抱紧了我,一只手猝然向侧旁急抓。他竟然抓住了一支黑油油的短箭!霎时间,一旁杨广那匹正在人立着嘶鸣的乌骓马连中三箭,杨广叫了一声就从马背上扑跌下来,落地后身体完全陷入茂密的灌木丛中,没了踪影。
燕骏大叫:“有刺客!护驾!!!护驾!!!”
宇文赟闻声调转马头,惊惧地四下张望。宇文芳立即策马挡在了他的身前,并利落地拔出佩剑,却是镇定自若。她大叫道:“燕骏,你快过来,保护好太上皇和小皇帝,我去看看。”
跟随在后面不远的武将、侍卫和禁卫军也都拥了过来,其中有三人背上插着短箭,他们将我和宇文赟密密层层地围在了核心,都拔剑在手警戒着四周,倒还镇定,只是武将们抱怨着没有带自己的长兵器出来。宇文芳则一提马缰朝来路冲了过去,甲胄掩盖了她婀娜的腰身,此刻人们看到的是一名无畏的勇士,有谁会注意到她竟只是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女?
燕骏双手把抓住的短箭呈给宇文赟,然后吩咐士卒:“快放响箭示警,叫各队和禁卫军速来护驾!”
三支响箭拖曳着长长的啸叫声直冲云霄,山谷里的人喊、马嘶、犬吠、兽鸣都盖不住这尖锐的声音。
宇文赟镇定了一些,端详着那支箭问:“是弩箭,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回天元大皇帝陛下,是从东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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