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女人时不时将几块肉递给她,说:“吃吧,这是猪肉,好香呢!”
球球紧闭双眼,尽快地跑开。她极力忘却刚才闻到的香味,在心里呼叫:“多么可怕啊!天哪,让我一辈子别再听到看到吧……”
深夜,她一遍又一遍呼喊春兰的名字,鼻孔那儿一阵阵飘过她的气味——那是一种菊芋花的香气,是由不久前的奶香变成的。她一想起春兰蜷成一圈的尾巴、圆滚滚的屁股,心里就有一种亲昵感。她无数次端详过这一家人,特别是那个小男孩,进一步确凿无疑地认定:他全身无论哪里,没有一处比得上春兰!就说这屁股吧,那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球球每夜小声呼叫春兰的名字睡去,在梦中一起玩耍。她无数次梦到她们在散步:从沙土路折向杨树路……那些美好的夜晚啊,她们常常搂抱着睡去,有时半夜醒来还要说点什么。多么有趣的春兰,她记得黑影里那一对闪闪的眸子,那一次次交谈——
春兰说:“我亲你的时候,总也亲不准确。”“为什么?”
“因为你的嘴是三瓣的,要分三次亲才好。”
球球说:“你的平顶鼻梁太高,它也蛮碍事的。”
这有趣的交谈时断时续。月光从窗棂透过来,照着她俩。球球端量春兰的睡态,发现她金色的睫毛上挂了几颗泪滴。
球球知道春兰一定想起了被抓走的哥哥姐姐。她伸出巴掌擦拭着春兰的脸颊。
“再讲一遍那次你和妈妈——你们去林子里寻找爸爸的故事吧!”春兰说。
球球看着窗外一天的星星。它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只听妈妈和老獾叔说过,知道那场大起义,知道父亲是一位将军……
“将军!起义!”
球球重复着这两个响亮的词儿,从头讲述了那场战争,最后说:
“那个海妖再也不会来了,它被爸爸他们杀死了!”
春兰说:“有人就像海妖一样坏!”
“他们抓走了你的哥哥姐姐,等他们长大了,就会杀害它们……”球球的嗓子哑下来。
“幸亏我没有长大——我害怕长大!我在心里说:千万别让我长大吧……球球,”春兰说着说着,喘息突然急促起来。她的声音低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球球期待着,呼吸变得轻轻的。
“我害怕长大,就别让我长大吧!我就这样说啊说啊,终于被过路的一个巫婆听到了。这个巫婆认识所有的妖怪,她自己差不多也算一个妖怪,不过是一个好妖怪,因为她愿意帮助小孩儿。那天夜里她就给了我一粒‘小人丸’,从此我就再也长不大了……”
“啊?那个巫婆在哪儿?”球球吃惊地叫起来。
“她总是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才溜进村子。那天她听了我的话,伏在栅栏上悄声问:‘谁还吃药丸?’,哥哥姐姐吓得蒙住头,说‘不吃不吃’……”
“怪不得啊!原来是这样!真想不到啊……那些所有长不大的人,肯定都讨到了巫婆的一粒药丸——她什么时候再来?”
“她说十年才转到村子里一次。你想想世界多大啊,她要一个村一个村转……”
球球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忘不了那个隐秘的故事,这会儿似乎又一次听到了春兰的喘息声。“巫婆啊,今夜你又在哪里转悠?你大概知道,所有的孩子都希望长大,可又害怕长大……”
球球枕着自己的两爪睡着了,睡前一直念着春兰的名字,想着那片无边的林子、村子和小巷,鼻孔里一阵阵飘过熟悉的气味,那是玉米缨和花生苗、西瓜和三个少年的头发,再加上春兰蹄爪、葡萄、大雨后杨树下的蘑菇……这一切混和一起的气味。就是这气味让她睫毛沾泪,让她一次次默念:
“春兰,还有海边的一切,我今生就是跑上千里万里,也要找到你们,紧紧挨着你们……”
梦中常常是一场无边的跋涉,终点就是大海,是那个巷子和青色的院墙……晨光虽然抹不掉甜甜的梦境,可是漫长的一天又开始了。
白天是她最痛苦的时候。她需要等待太阳一点点落下,等待自己的夜晚。
这天晚上,女人和男人终于抱着球球去参加宴会了。
他们行前给她梳头,打理周身,还用香水往她身上喷洒……球球怎么也想不到宴会竟是这样可怕。
“球球,这是晚宴,瞧多隆重啊,你要好生呆着。”女人把球球拢在身侧,一下一下抚摸。
参加宴会的人都兴高采烈,他们围紧了一个有转盘的圆桌,身体往前倾着。
一道连一道菜端上来,全是宰杀的生灵。那些除了毛的鸡和肉块球球看都不敢看。当然,鱼是真正的美味,可是因为和猪肉摆在一块儿,她差点呕吐出来!
宴会大约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个戴了足有一尺高的白帽子的男人过来喊:“噢,一道大菜——”
所有人都拍手,将身体离开桌子一点,屏住呼吸等待。球球也像他们那样,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紧贴在女人腿侧。她发现女人的鼻子在加紧抽动,两眼比刚才更亮——只要有好吃的美味,这个女人总是这样一副神气。
逼人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还有■的溅油声……进来两个人,他们抬着一个很大的木头托盘,上面又是一个大瓷盘,四周堆放了翠绿的菜叶,菜叶中间伏卧了一只动物,通身金黄锃亮,就像镀了一层金……大家发出欢呼声,还有零零星星的拍掌。
球球这会儿终于看清了:一只小猪,很小很小,就像春兰那么大!
“烤乳猪,又酥又脆……来,麦累,吃烤乳猪!”女人的眼盯在桌子上,右手拢紧球球。球球身上的毛发全都耸起,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只一下就挣出,从女人耳朵上方“嗖”一下蹿开。
她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从一些匆忙的腿脚中间钻过。
她自己都不知怎么找到了楼梯,一连跳下好几层,出了大门,站到了灯光闪烁的大街上。
她的头嗡嗡响,全身发抖,不知自己这会儿站在哪里、要去哪里。她试着往前移动,躲过几辆汽车,挪蹭到路边大树下。在一片阴影里,她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
老天,要不是亲眼见到,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天底下还有这样残忍的事情——将一只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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