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前,还亲吻过这双红唇。
这些凝腥又温柔,残虐又怀念的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仿佛整个天地都变成血红色,他甚至看不清自己脚下的路,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里跑。
那穿着雪白狐裘小袄的女孩,那衣着贫寒却眉目清秀的女孩,她们的脸仿佛重叠在一起,在对他微笑,嘴巴张合着对他说些听不清楚的话。
“扑通——”狂奔中的星辰重重摔在地上,在地上蹭了好远才停下。浑身像散了架般疼,额头一缕温热在流淌,伸手一摸,竟是暗红的血。鲜血淌进眼睛,视线变得暗红,那双本就是珊瑚红色的眸子连同眼白都变成红色,眼眶里仿佛充盈着一片血海。
这个本是养尊处优的,出门有伴从跟随伺候,被无数人羡慕嫉妒的俊逸公子,此时趴在地上,如同跌落神龛的神祗,跌倒在凡俗的人世间,被人嗤笑,被人玩弄,如同在看一场笑话。
他挣扎着站起身,摇摇头,拼命让自己眼前视线清晰些。
眼前那两个他并不认识的女孩面孔消失了,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莫名其妙想起那两幅血淋淋的画面,如此清晰,却又想不起来是怎么出现在脑海中的。
可是她们死的时候,自己分明就是站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箭矢贯穿钉死,看着她被武士锋利沉重的斩马刀斩下头颅,那种害怕的,鲜血淋漓的,撕心裂肺的恐惧感却是如此真实,真实的仿佛他失去了生命中无比珍贵的东西,失去了存活下去的意义。
星辰原本清秀的面容狰狞如鬼,狠狠的低声咆哮。
“我不要……再失去了……”
他继续向前跑,一刻也不停,跑到那家狭小昏暗的金银饰品店,扯开了嗓子喊:“师傅,师傅——”
中年匠人从陈列着各种精致器件的博古架后走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披头散发,脸上血迹斑斑,神情如妖魔,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喘着粗气的年轻人,轻咦一声,说道:“你是前段日子来店里订做一枚戒指的小伙子!”
“是我……是我……戒指给我……给我……她要走了,要走了!”星辰弯着腰,用手拄着膝盖,低头气喘如牛,模样狼狈。
匠人轻叹,并未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转身从架子上拿过一个檀木小盒子,说道:“最近没什么活计,就专心打造公子的戒指,工期也提前了些,前天都做好了,就等公子来取。”说着就将盒子打开递到星辰面前。
“公子验下货。”
真是精巧至极的手艺啊。濯银和玫瑰金相互映衬,濯银底玫瑰金衬的那枚上面蚀刻繁复华丽的火红蔷薇,玫瑰金底濯银衬得那枚用濯银自有的颜色光泽,时刻出一朵朵精致的白莲。当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天工之作。
“在下冒昧问一句,公子怎落得如此落魄,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么?”匠人将盒子交在星辰手中,关切问道。
“她要走了……她要走了,可我不想失去她,一点也不想……我要去追她……”
匠人神色温和,碎碎说道:“那就去追吧,就算追不回来,心里也不会留下遗憾。”
他抖了抖袖子,露出手腕上一只纤秀的绿玉镯子,笑道:“公子莫怪,在下绝非龙阳断袖之癖。这只镯子原本是要送给一位姑娘的,那时候我是穷光蛋,她是大小姐,可不嫌弃我穷,我总想着送她点什么。想着自己有这门手艺,就送她一个自己亲手磨的镯子吧,就偷偷挪用了顾主送来的毛玉料,磨了个镯子,结果被顾主告到官府,在大狱里关了三年。在狱中第一年,她使了很多关系想把我捞出来,可惜她家人不让,本来我就是个穷小子,他们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什么,可被打入大狱后,她家人彻底不愿意了,觉得我这人秉性不靠谱。我在狱中三年,她给我写过三封信,一封是相信我,等我出来,一封是她家人要逼她嫁人了,最后一封是,她觉得活着太累了,坚持不下去了。就在我出狱前一个月,自缢而死……”
匠人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情般,神情安详平和,只是眼睛里满是回忆的色泽。
“这只镯子就是我原本送给她的,只是我出狱后,她已经死了,送不出去,我就戴着,替她养玉,养了大概三十年了吧,刚开始这镯子只有这么一点而是水润的绿,养了这么多年月,终于全都绿透了……每次看到这镯子,就像看到她一样,虽然她都死了三十年了。”
“所以啊,年轻人,别怕感情说不出口,宁愿大胆点,哪怕被别人当成傻子,也别憋在心里不开口,给自己留下遗憾。这种相思之痛,最是熬人啊!”匠人微笑着拍拍他的肩,笑容温和。
星辰怔怔听着,早已泪流满面。
他颤抖的打开檀木盒子,取出一枚戒指,套在自己手指上,将另一枚小心收好,揣在怀里,对着匠人重重点头,朝屋外跑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