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被风吹倒,可步子却稳健无比。他身后两名奴隶抬着一只被绑着的公羊,羊儿漆黑的眼睛紧闭着,粉红色的鼻翼在寒风中剧烈张动。大萨满对着君王点了点头,声音无比肃穆的说道:“愚者恭贺君王得胜而归,天佑我蛮族上下百万子民,这片荒蛮之地正因为君王,腾格里天神钦点的人选,我们才能安乐的生活,不至于陷入绝地。就让愚者谨以这具卑贱的躯体,代替天神的懿旨来为君王大胜而归来祈福。”
君王琥珀色的眼睛闪动片刻,一言不发,对着大萨满单膝跪下去,并不是这些汗王贵族或奴隶那样双膝跪下,额头紧贴大地。他单膝跪着,腰却挺得笔直,脸庞扬起,黝黑苍老的脸面对着大萨满,眼睛缓缓闭起。
大萨满抽出腰间的濯银匕首,用手指在匕首雪亮的刃上抚过。瞬间匕首利刃部就被细细的血丝染红,接着他举着匕首舞了起来,时而将匕首举到头顶,时而反手而握,直欲从胸膛扎进去。他消瘦脆弱的身体此时变得灵巧无比,腰肢也柔软了很多,身上艳丽的祭祀袍服被风吹动,像刻在壁画上的飞天。整个茫茫天地间,只有大萨满一个人站着跳舞,整个还日拉娜河河套上跪了近二十万人,他们就像是在跪拜他们心中的神,或者他们心中的神就是这么一个举着濯银匕首跳舞的消瘦老头……
不知跳了多久,大萨满的呼吸却依旧平稳,他光赤的脚被裸露出的沙石磨出血来,随着他的舞步进行着,足底的鲜血也淋漓而下。可他像是察觉不到痛楚,依旧那样忘我的围绕着君王跳舞,舞步越来越华丽,动作也越来越激昂,远远看去,谁会相信这是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在跳舞?
大萨满的舞步终于停了,他重新面对君王站着,腰杆挺得笔直。他足底的血迹竟在君王身边留下一个圆圈,刚才他就是围绕着君王在跳舞,刻画出这样一个完美的,半径两米多的大圆,而君王就是这个圆的圆心,就是这个茫茫天地的中心!
大萨满大喝一声,用左手抓过两名奴隶手中捧起来的公羊。他就那样用消瘦的胳膊单手提起了上百斤的公羊,这样的力量连年轻力壮的中年人都做不到!可大萨满就那样将一头公羊单手提起,举在君王头顶之上!扎儿花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平时疯疯癫癫的老头,从他跳舞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从来都小看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邋遢惹人厌烦的老人了!
公羊似乎知道要它要面对怎样的命运,突然大声的嘶鸣起来,整个天地间除了风声都是公羊的嘶鸣。大萨满抬头看了一眼公羊,接着右手的匕首倏然间刺入公羊的心脏中,猩红的血狂涌而出,在君王头顶当头泼下,顺着君王的头发,脸颊,还有狼皮甲流淌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血人。大萨满静默的抽回匕首,双手举着公羊,任凭鲜血洒落,将君王浑身浇得红赤,状若妖魔。
羊儿的嘶鸣弱了下去,生命迅速从体内流逝,它被人举在半空中当做祭品献祭,对于养来杀了吃肉剥皮的羊来说,它的命运实在是有些与众不同,可没有人觉得可笑,事实上谁也笑不出来,这是渺小的人类在这片苍茫大地上对腾格里天神最虔诚的礼敬。
两名奴隶跪着用膝盖走近血圈,每走一步就低下头亲吻一下地面,就那样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靠近举着羊的大萨满。在他们卑贱的奴隶眼中,这,已经是神迹。奴隶颤抖的从大萨满手中接过已经死去的羊,再小心的退出去。
大萨满伸出一根手指,在君王额头上沾了一些血迹,然后顺着额头划着一些古怪神异的符号,口中念念有词。两个人都无比虔诚的闭着眼睛,在这片天地间,在呼啸的风中,在无数人的顶礼膜拜下,进行最腥烈最野蛮却也最古老的仪式!
当年草原上的历代英雄们出征或是归来时,都进行过这样的仪式啊!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草原上真的从来不缺英雄,每颗草根下都沉睡着一个安静的灵魂。
最后,萨满收回手,捧起君王的额头,缓缓吻下去,代表着天神最高的护佑和恩泽,来自蛮族人的神的祝福。
满身鲜血的君王睁开眼,站了起来,看着跪在他脚前的臣民,低低的嘶吼起来。接着无数剧烈的咆哮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天神之子,天神之子……!”
茫茫极北草原上,充斥着这样嘹亮又张狂的叫声,这就是蛮族的世界,这就是最腥烈的荒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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