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烟,将无穷碧色的莲叶晕染上层层水汽,夏荷在雨水的滋润下将身板儿挺的更直,却偏有那不识趣的混物拿石子一遍遍抛向荷塘,将柔嫩的花瓣同绿叶打的稀烂,让人见了好不心疼。
“七妹妹好好端端如何要糟践这些花草?”秦显自廊桥上走过,便见到家禾一人淋在雨里,闷闷的丢石子玩,于是便走上前,大大的油纸伞将他们二人笼罩其中。
家禾感觉光线一暗,听声音便知是谁,也不答话,手里的动作更不曾慢下。
秦显碰了一鼻子灰,想到自己的自讨没趣反而笑了起来,摇头啧啧叹道:“七妹妹果真是过了河便拆桥啊……”
这回家禾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侧眸看向自己,神色十分淡然。
“大表哥着实冤枉了我,嬷嬷们都说这荷塘里有水鬼,昨儿中元节给她们吓个好歹,表哥可别小瞧我手里这石头,它们可是在祁山脚下普陀寺开过光的。”
闻言,秦显自然哭笑不得,手中的书卷轻轻敲上她的脑门儿。
“光凭你这张说书的巧嘴,就算老太太马上撵你出去,也铁定是饿不死了。”
家禾回他一记白眼:“比不得大表哥一肚子墨水,就算江陵旱涝十年,也绝渴不死您。”
秦显无奈,将手中递给她道:“这是二舅要的曲谱,你替我转交与他吧。”
家禾诧异的接过,匆匆扫了一眼,原来是本残谱,不由得笑道:“爹爹何时竟也风雅起来了。”
秦显挑眉:“七妹妹这话说得好笑,身为江陵文二郎的女儿,竟不知他曾是风月场的行首?”
家禾怔然,诧异道:“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
见她一脸茫然,秦显顿觉失言,连忙掩饰:“我也不过是听说,想必二舅舅如今也厌了。”
家禾也不好再问,只管拿了残谱告辞,却不想被秦显叫住:“那你就这样走,也不怕淋湿了生病?”
“真是好大的雨啊!”家禾这才驻足,不屑的扫了秦显一眼,那眸光好似在嘲笑他矫情。
被家禾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秦显正欲开口,却又被她抢白道:“既然如此,就多谢大表哥将伞赠与阿禾了。”言罢,就大言不惭的伸出手,歪着头笑盈盈的看着秦显,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欠扁。
秦显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为了风度只好将伞递与她,小丫头一接过便头也不回的跑个没影,只留下他独立在雨雾下的荷塘边,望着家禾离去的背影徐徐勾起唇角……
且说家禾走了一半便见到送伞的紫草,紫草见她已撑了伞,诧异道:“是谁这么好心?”
家禾但笑不语,被紫草缠急了才道:“什么好心,黑心还差不多!”一语未了,只听到前面有人笑道:“什么黑心白心,你们两个小蹄子,下雨天不好好在屋子里带着,溜出来作甚?”
家禾抬起雨伞向前望去,原来是二姑娘家喜,她一身橘色的襦裙,裙角边还沾了几片花瓣儿同新泥。
“二姐姐,”家禾脆生生的叫出她的名字,恭敬的问了声好,然后才道:“二姐姐这是做什么去?”
“方才在老太太房里同她说话,谁知道就下雨了,赵嬷嬷便拿了伞催我回去呢。”家喜边说边向前走,旋即与家禾匆匆告别。
待她离去,紫草不满的哼哼,恰被家听在耳中,于是问道:“你哼哼什么?”
紫草撇嘴,叹息出声:“咱们二姑娘相貌好性子也好,偏就说话不实在。”
家禾了然,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也瞧见她裙角沾的东西了?”
“谁不知道整个府上独咱们园子里头种了石竹!”紫草无奈,又疑惑的开口:“只是既是去了我们那儿,为何不说实话?”
家禾眼皮也不抬的回道:“自然是不想我们知道……”说到这里,又冷笑了两声,“只怕是找咱们家那位行首去了。”
“行首?姑娘说谁?”紫草一头雾水,家禾却再不吭声,只闷头暗想家喜去求文二爷有何事。
紫草见姑娘不再搭理,不禁觉得没趣,便自言自语道:“说来二姑娘活的也不易,大太太虽然疼她,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四姑娘又是那样霸道的性子……”还不等她说完,家禾便猛地抓她的肩膀将她打断。
“你说大太太是做给旁人看的?心里却不待见二姐?”
紫草被吓了一跳,只好结结巴巴回答:“府里的婆子们都是这样说的,而且您瞧二姑娘平素言行举止也极为小心,生怕惹恼了大太太同四姑娘呢。”
闻言,家禾却摇头冷笑:“我倒觉得她比一般人家庶出女儿活的体面多了。”她那日在假山后听见蓝鸢说那包银子是二姑娘的恩典,以她们姑娘家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不知要攒到何时,若是她再受欺负,少不了大半都要拿出来打点刁钻的下人,小门小户里头有些甚至需典当东西过活的也不在少数。如家喜这般还有闲钱笼络下人,且出手这样大方的实属少见。更何况……以她近日来的接触,并不觉得她是那般心善之人。
思及至此,家禾心头掠过一道惊雷,直轰的她两耳嗡鸣。
“姑娘这是怎么了?”
紫草看着家禾脸色煞白,不由得也怕了,连忙一把将她抱住。
家禾见她笨手笨脚的要摸向自己的额头不由的发笑,轻轻推开应道:“无事,我只是恍然间想到了些什么。”
“姑娘想到什么只管与我说,可别这样憋着吓坏人家!”紫草埋怨的语气搭配着气愤的小脸儿让家禾忍俊不禁。
“是是是,我不吓你便是了,快带我回去,我有事要同大姐姐讲!”
紫草不敢怠慢,连忙跟着她匆匆走向芳竹院,细雨中主仆二人撑着伞背影和谐又美好。
只是家禾此时心中却已是汹涌澎湃,她这二姐,果真不如表面上看着这样简单,身为庶出却仍旧过得顺风顺水,这证明……她背后一定有强大的倚仗,而那人若非对她伪善的大太太,又会是谁呢?
联想到上次莫名其妙被家喜问起舅父之事,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只怕大老爷才是家喜在这府中最大的靠山!若真是如此,那大老爷对云氏娘家的关心,是不是有点令人匪夷所思呢?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