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梦魇交错,无穷无尽地延伸进灵魂深处。
轻微的脚步声通过一条狭窄的竖梯,开启了附满灰尘的木门。
一个满头散发的人蜷缩在地底深处的暗室里。她听见了脚步声,惊慌地抬起头,用没有眼珠的双眼直直地对着来人。
沉寂了良久,突然一声苍老的声音从她干瘪的胸膛里传来。这不是从断了舌头的口内发出的呜咽声,而是说话声,虽然模糊,却是用胸腔发出来的。她能说话。
她说她的唤名叫翠儿,十岁便买给白家医馆的小姐做丫鬟。白家的那位小姐名叫白幽若,生得貌美如花,比她大三岁,两人自幼吃住在一起,形同姊妹,朝夕不离。因为她自幼身材娇小,小时体尤弱,爱生些小毛小病,所以时常反要身为主的白幽若伺候她。白家的老爷奶奶本是通情达理之人,又是看着她同自己的女儿慢慢长大的,因见她乖巧可怜,便有心收做义女,视为已出,所以不论谁伺候谁都是一笑置之,从不指点。
她在白家生活得无拘无束,安逸自在,一直到白幽若长到十八岁时,事情才与往年稍稍有所不同。那年大半个北方蝗虫肆虐,灾事连连,很多地方都受了牵连。重灾区更是死了很多人,暴发了瘟疫,灾民们人人自危,想方设法出逃。官府起先只是派来监官分放灾粮缓解饥荒。后来不少不村庄暴发了瘟疫,成了“黑村”,他们便连粮食也不及时发放了。一些为官的知情人说,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人数并不多的重灾区自生自灭,使瘟疫不至于蔓延。有了这一说法,周边的村庄有如大难临头,他们不想让自己的村庄变成“黑村”,于是便自发巡逻,拒绝一切灾民进村。极个别的村庄据说还烧死了几个染上重病的灾民。
白家医馆自祖上起便以广济苦难为医训,所以白幽若在那些年救了好些受苦的乡民。这其有一人叫董宁远,是远乡来的孤儿,那年也是十八岁,他还带了一个书童,名叫孙儒。两人被白幽若救起后,便一直在白家医馆吃住。白家的老爷和奶奶见董宁远聪明伶俐,学问颇高,自己膝下又无,便有心栽培他,想将来招做上门女婿。白幽若也是有意于他的,所以两人交往甚密。白老爷和奶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下自是喜之不尽。因此挑了个黄道吉日,与他们定亲。那日医馆上下无不欢喜,却只有学徒雷尚德和好友孔纯心下难受。原来他们比董宁远来的早,对美貌的白幽若又是心仪已久,想不明白白幽若为何看了他。于是两人郁郁寡欢,顾自跑到外头去吃酒。白老爷见宴席的日独他们两个在外面吃得醉熏熏回来,心下难免窝火,厉声骂了他们几句,至此,两人便与董宁远及他的书童孙儒老死不相往来。
自从董宁远与白幽若定婚后,白老爷便想将自己一身的医术传授与他,只可惜董宁远一门心思扑在功名上,对学医始终不甚喜欢。倒是他的书童孙儒对医学颇具天分,每每白老爷教董宁远时,他在一旁总能很快掌握要领。白老爷见有意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只好放弃将毕生所学传与董宁远的念头,转而一心教授孙儒;而对董宁远则是投其喜好,为他在外面单独租了一间清净的阁楼,让他为科考做准备。董宁远倒也没辜负白老爷的一片苦心,学问上很是用功,且乡试还考了头名。这原本是兼大欢喜的事情,可灾难却从这一天开始了。那日,白幽若因外出有事,将送饭的差事交与她。为了庆祝董宁远考了头名,她特意在饭菜之外另加了一壶酒。酒能乱性,何况董宁远本是个不胜酒力的书生,几杯下肚后,便对她动起手脚来。她因对董宁远的才情仰慕已久,素日心便暗暗有他。于是两人稀里糊涂地做了龌龊之事。董宁远酒醒后怕她说出去,对她百依百顺,说自己考取了功名后定要一同取了她同白幽若。她因心有他,又禁不起那般的甜言蜜语,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应允。后来只要一有机会单独相处,他们便会做那事。
三年后,董宁远赴京赶考的前一日,他们还厮守了半日。那时董宁远问她,能否将白家的画皮偷偷拿与他一看。她说画皮是白家的传世之宝,只要他高黄榜,娶了白幽若,成为白家的上门女婿,画皮自然就是他的。董宁远笑称,若她此刻能将画皮拿与他,他将来便只娶她一个。因为听似玩笑之言,她当时也没在意。
董宁远去京后,雷尚德与孔纯因早就怀恨在心,便调唆本县城东的一户豪门公,说白家家底殷实,若两家能联姻,真真是天大的好事。那家公原本就贪恋白幽若的美色,经他们这么一说,便不管三七二十一闹着要取已经许配与人的白幽若。他们家本也是官宦之家,重礼贤德的门户,所以一时不把他的浑话当真。只是当家的奶奶就这么一个宝贝命根,素日就见不得他哭闹受委屈,听他说若不能与白幽若共夫妻就死在房里,哪里禁得起惊吓,连忙与他家老爷商议此事。他老爷原来不肯,后来见他母亲也来说此事,只得厚着脸皮携儿去白家提亲。白老爷是说一不二的正经人,一辈未曾见过一女许二夫的事,所以断然拒绝了。那老爷自觉没趣,抱恨携着儿回家,也没再提过此事。偏偏孔纯和雷尚德一直没死心,娶不到白幽若不说,就连亲授弟的位置也被孙儒抢了,实在心难平。于是趁一日半夜,将那个富家公的头套上麻袋,饱揍了一顿,将他抛到了水沟里,临走时还放下狠话,说以后若还来白家提亲,就将他揍死。那公回家后一五一十将原话讲给家人听。他们家奶奶见儿被揍得成个泥猪似的,便哭天喊地,说家里何时被别人如此欺负过。他们老爷因原先就对白家的态度不满,今日见如此挑衅,怒得拍案而起,连夜带了二三十个下人赶到白家,不容白家人说一句,便将医馆砸了个稀巴烂,气得白老爷从此抱病不起。此后他的病时好时坏,自己开了许多方吃,也不见多少起色。但凡大户人家都有流砥柱的人物做支撑,同医馆有个好郎是一个理。白家医馆继承的是祖业,祖上对自家的医术相当保留,一直一脉相传,医术真正精湛的也就一人。传到白老爷时,因没有兄妹,他自己膝下又无,只一个女儿。自古又有女无才便是德的道理,哪能将医术传给她。所以白老爷因怕祖上传下的医术绝后,破例广招门徒,想在众多的学生挑一个天资聪慧的做传人。只可惜除了随董宁远去京的孙儒外,没一个是合他意的。他病了后,因为只传一脉的原因,白家医馆便找不出能独挑大梁的人了。那以后,医馆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两年学徒们走的走逃的逃,偌大一个医馆仅剩雷尚德和孔纯两个。两人原是来白家学医的,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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