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赤条条的施用刀针。这是自荀而后,二千多年,都莫得这种医法,此李厚黑所以又名李疯也。
昨有友人来访,见我桌上堆些宋元学案、明儒学案一类:“你怎么看这类书?”我说:“我怎么不看这类书?相传某国有一井,汲饮者,立狂。全国人皆饮此井之水,全国人皆狂。独有一人,自凿一井饮之,独不狂。全国人都说他得了狂病,捉他来,针之灸之,施以种种治疗,此人不胜其苦,只得自汲狂泉饮之。于是全国人都欢欣鼓舞,道:‘我们国,从此无一狂人了。’我怕有人替我医疯疾,针之灸之,只好读宋明诸儒的书,自己治疗。”
人性是浑然的,仿佛是一个大城,王阳明从东门攻入,我从西门攻入,攻进去之后,所见城的真相,彼此都是一样。人性以告所说,无善无不善,最为真确。王阳明倡致良知之说,是主张性善的,而他教人提出:“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等语,请问此种说法,与告何异?我民国元年表《厚黑学》,是性恶说这面的说法。民国年,我创一条公例:“心理变化,循力学公例而行。”这种说法,即是告的说法。告曰:“性犹湍水也。”湍水之变化,即是循着力学公例走的,所以“性犹湍水也”五个字,换言之,即是“心理变化,循力学公例而行。”
有人难我道:“告说:‘性无善无不善。’阳明说:‘无善无恶心之体。’一个言性,一个言心体,何能混为一谈?至于你说的‘心理变化’,则是就用上言之,更不能牵涉到体上。”我说:我的话不足为凭,请看阳明的话。阳明曰:“心统性情,性,心体也,情,心用也,夫体用一源也,知体之所以为用,则知用之所以为体矣。”心体即是性,这是阳明自己下的定义。我说:“阳明的说法,即是告的说法。”难道我冤诬了阳明吗?
告之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请问东流西流,是不是就用上言之?请问水之流东流西,能否逃出力学公例?我说:“‘性犹湍水也’五个字,换言之,即是‘心理变化,循力学公例而行。’似乎不是穿凿附会。”
阳明曰:“性,心体也,情,心用也。”世之言心言性者,因为体不可见,故只就用上言之,因为性不可见,故只就情上言之。孟曰:“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又曰:“今人乍见孺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皆是就情上言之。也即是就用上言之。由此知:孟所谓性善者,乃是据情之善。因以断定性之善。试问人与人的感情,是否纯有善而无恶?所以孟的话,就会生问题,故阳明易之曰:“有善有恶意之动。”意之动即用也,即情也。阳明的学力,比孟更深,故其说较孟更圆满。
王阳明从性善说悟入,我从性恶说悟入,同到无善无恶而止。我同人讲厚黑学,等于用手指月,人能循着手看去,就可以看见天上之月,人能循着厚黑学研究去,就可以窥见人性之真相。常有人执着厚黑二字,同我刺刺不休,等于在我手上寻月,真可谓天下第一笨人。我的厚黑学,拿与此等人读,真是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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