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替桂花擦拭一番。
一次一片,她总能在这儿一擦便是两、三个时辰过去,清秀脸庞沉静而温柔,眉眼透着深深的有所思,唇畔也总是浮着浅浅的微笑。
在这样宁静恬然的时光,总是能令人回想起那极想念的人,或是些很幸福的事。
像是,岁那年,她在烤完白窨后的第二份差使,便是负责照顾太寝殿里的桂花盆栽。
像是,她及笄的前一晚,他在睡着的她髮发边簪上了一枝小小的桂花,那细细枝芽上带着一片嫩绿的,却是生着两朵雪白带奶黄的甜香花瓣。明明是桂,他偏要说是莲,还是「并蒂莲」。
她的眼神因回忆而温柔,苍白的倦容也像是在微微发光。
能在这里住着,想着他,为他做完这最后的一件事再死去,她这一生便也觉得无甚遗憾了。
也许唯一遗憾的,就是十二年真的太短、太短了。
「人果然是贪心的呀……」她轻轻叹了口气,眼底的幸福光芒褪去了不少,执着湿帕的手指感到一阵熟悉的冰冷麻痹感。
阮阿童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趁着这手脚还勉强听自己使唤的时候,能做一日便是一日。
不若来时虽提得重手却欢喜盈胸,当她提着空了的木桶归去时,心和脚步变得沉重缓慢。
又一阵带着寒意的微风吹过,她拢紧身上的披风,裹住日渐消瘦单薄畏冷的身。
这些时日,她的精神还好,可身体却明显感觉到日日被掏空了般,空荡荡的,也时时晕眩……
幸好他没有看见这一切。
「阮阿童,你做得很好,很对,只要时日久了,皇上伤心过后也就能稍稍释怀遗忘了。」她抑下黯然垂泪的冲动,努力不去理会那渐渐鼻酸、心酸上来的疼,轻声为自己鼓励道。
「又在冤枉朕。」
她低垂的头没有抬起,整个人却早已僵住了。
唉,陆太医忘了跟她提醒,这病到最后连幻听症候也会出现。
「朕说过绝不会让你死,你还想在这儿装死到什么时候?」那个慵懒好听的声音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轻顫了起来。
清、清皇?真是他吗?
阮阿童脑际嗡嗡乱响,这下再无疑惑地抬起头来,下一瞬间,清澈双眸泪雾迷蒙。
修长挺拔,灼灼风华,清贵雅致,清艳无双……
他还是他,可……却怎么瘦得厉害,雪白长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有些宽松。
她心一痛,泪珠纷纷滾落。
玄清凤轻轻地、彷佛像稍用力些又会让她消失了般,一手扶握起了她,目光有道不尽的相思、怜惜、幽怨和心疼。
「天天来给母后的老桂花树浇水,为什么偏不回去帮朕的桂花浇?」
她又是一震,微张口想说些什么,脑却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知道?他来多久了?
「天天提那么重的水,想心疼死朕吗?」他那双凤眸里有说不出的怨、痛,和满满的不舍。「你这狠心的阿童,对谁都好,偏爱折磨朕。」
她又哭了,还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拼命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她这一生最舍不得的便是教他伤心难过……
「朕就知道若没看着你,你就尽会给朕惹事,教朕头痛心痛浑身都痛。」
「皇、皇上……」她终于勉强挤出哽咽的声音,低微地道:「是阿童没有福气……」
「朕的阿童是世上最有福气的好姑娘,再浑说,朕打你屁股!」玄清凤不满地重重哼完,又极为舍不得地放轻了声音,温柔地道:「你看,这是什么?」
她透过泪影婆娑的模糊视线,看见他伸出大手,拳心里躺着一颗朱红如火的丹药。
「阿童,朕说过倾尽举国之力,朕都会为你做到。」他眸光温柔深情地注视着她,「三个月内,天下兵马踏遍了大江南北,雪山,南海,夏地,甚至远至极北之境的隆冬,极南之境的初春,最后,炼成了这一枚解药。阿童,所以桃花开了,你也当归了。」
桃花开了,当归了。
这一刹那间,阮阿童痴痴地望着他,含着泪水,嘴角却浮现了一抹好美、美得丝毫不输他风华绝伦之色的笑容来。
所以,他们可以不再只有短短的十二年了?
所以,这一次是真的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了……对吗?对吧。
「所以……我们一起回家?」
「对,一起回家,回我们的家。」玄清凤展臂将她紧搂入怀,拥得好紧好紧。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再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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