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坐了,看了看周围用水泥板砌的兔舍和大块砖垒的猪圈说:“你在搞立体养殖呀?”红杏点了点头算是回答。来人急了,呼地站了起来:“你就这样对待你的老同学?我可帮了你不少的忙,你都忘了不成?”红杏摇摇头,表示没忘。来人继续说:“那你对我这个态度?我是来请你去喝我的喜酒的,又不是来求你办什么事的。”红杏抬起惊讶的眼睛。来人终于看到了她要看到的眼神。她付下身,用极其温柔的声调说:“我离婚了,但马上又要结婚了。是他,那个等了我这么多年的人,他一直没娶就是为了等我。我们可以破镜重圆了!”
这回红杏急了,她豁地站起来,那遮丑的大褂掩盖不住鼓鼓的肚。这回轮到来客惊讶了,她张大了嘴巴,用自己保养的很好的纤纤玉手抚摩着那鼓鼓的肚:“天哪,你总是干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这又是和谁搞的?不会是蒲公英的种吧?”
红杏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胸脯起伏的厉害,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来人围着红杏转了几圈,说:“是的,是蒲公英的种,因为蒲公英的种是会飞的,他飞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了。不过适合他的永远是这田野。”来人说了这样的话后,收起放在红杏面前的请柬:“你行动不便,我的婚礼你还是别去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红杏生产时那凄厉的惨叫声,在秋收后那空旷的田野里传得很远的时候,村里人明白了这个住到山上去的女是怎么回事了。奇怪的是,他们理解了红杏。因为她是个女人,她有权利要个孩:因为她那特殊的婚姻,她不能没有孩。在这愚昧落后的山村里,传宗接代成了头等大事,只要是为了要个孩,即便是做了有悖伦理的事,那也是有情可原的。如果是为了什么爱什么情的,那就是不正当、是乱搞,是要被打进十八层地狱的。
红杏娘焦急地在屋里转着。五奶奶用手捋着红杏那鼓鼓的肚。这两个过来人此刻都明白了杏那次丢魂的原因了。不过,由于大山特殊的情况,她们也没有埋怨红杏,她们都为红杏能给刘家留条根感到欣慰。
红杏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她想起流产时的痛楚。如果把那看作是凌迟般的痛苦的话,那现在的分娩就是无情的车裂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伴随着越来越急的疼痛在一点一点的裂开,那生生被拉开的骨头缝发出的嘎巴嘎巴的声音让她不得不咬住了枕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发出“大头哥——”这样的叫喊来。
此刻,她真的很想他、恨他。恨他恨得想用牙来咬死他!想他,想他想得想一口把他吞进肚里去。她想如果他在自己身旁的话,疼痛肯定会减轻不少,他那温柔的大手可以解冻自己的身体,当然也可以减轻自己痛苦。红杏想着他,恨着他,爱他、念他……尽管他那样无情的侮辱自己,尽管他把自己纯洁的爱踏进了污泥里,但她爱他的心是那么固执,即便自己让自己恨他也总是恨不起来,他的影在自己的脑海里赶也赶不走……在这爱的结晶就要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红杏更想他,激烈的疼痛也没有抑制住相思之苦,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纷纷落到枕头上。
伴随着婴孩那肆无忌惮的哭声,五指山那落满霜雪的树们也颤抖了起来。经过一夜的折腾,孩在黎明时分降临了。五奶奶出去泼水的时候看见了那一夜间挂满霜花的小树,说了句:“好大的霜吆,像下了场小雪一样。”疲惫的红杏抱了自己的孩,眼睛里流露出做母亲的满足。刚才垂死挣扎的苦难换来这样大的幸福她感觉值了。听见五奶奶说这话,她放下孩,扭头看见了在晨光白得耀眼的霜雪,她轻轻地说了句:“老天给我的儿送名字来了。”
红杏给儿取名霜儿。五奶奶听了后,说:“霜儿像个女孩名,叫个狗儿猫儿的也好养活。”红杏盯着儿那红红的小脸,在心里叫着:霜儿,双儿。听着这个名字,娘的心里就不孤单了。娘不是一个人,娘的心里有个他,我们是一双。他是我的爱,也是我的恨。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仇人。无论是恨还是爱,他就像根筋一样长在我的身体里,他是霜儿的父亲!是我儿的父亲啊!
红杏看着眉眼像极了父亲的霜儿,心尖都幸福的颤抖起来。她从来没后悔自己的哪次出轨,尽管这差点要了她的命,差点让她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她不仅是个大姐,还是这个家的支柱,她不属于自己,但她没后悔过。因为那是她的爱,她不能不抓住。不管他怎么看自己,自己的内心是纯净的,是真挚的。尽管心理上受到过谴责,让她觉得自己愧对大山。但上天赐予了自己这样大的恩惠,让自己有了一个和爱人生的孩,这让红杏感到了莫大的欣慰。她可以守着自己的爱过好每一天了,她还可以从头再看一遍他的成长。她相信他的儿是他的翻版,她感激他的赐予。
红杏娘一直陪着红杏度过那惊心动魄的过程。虽然自己也生过这么多的孩,可自己没有亲眼看见过孩的出生。当她目睹了那小生命蓬勃而出时的样,她激动地哭了。不用看,光孩那有力的哭声就告诉她,她们老刘家有后了!这孩的哭声和他的母亲以及他几个姨娘都不一样,他不是像猫儿叫一样的哭,他来到世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张开他的大口,哇哇大哭。一个刚落地的孩,有这样的动静,简直是不多见的。红杏娘高兴地哭的时候,五奶奶不安了。常言说的好,啥种出啥苗,看这个孩就知道他的老是个什么样的主。人家要是知道了孩的事,能不来要孩?到那个时候,人家会不会大人孩一起要。我可怜的大山和苦命的小山可怎么办呀?五奶奶也落泪了,她和红杏娘的泪有着决然不同的内容。这也就是庄户人家那句土话的由来:一乍不如四指近,各人只顾各人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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