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三楼最东边的教室,一个女孩正反复念叨着,一些兰花的名字:大花兰,蝴蝶兰,文心兰,八瓣锦……正所谓,“常读口里顺,常写手不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蝴蝶兰的花语是‘我爱你’,文心兰的花语是‘隐藏的爱’……”
自从见了那盆兰花,蓝兰就把了解兰花为己任,任重而道远,感觉语文课本里的作者简介和兰花简介一比,一文不值。她相信情投意合者,还要志同道合,如李清照和赵明诚。其实,即使世界上很多人都知道,橄榄油和番茄酱搭配烹调是最好的,可是橄榄油和番茄酱自己也许并不这么认为。或许,她也可能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剃头担子—一头热。
下了夜自习,本该从西边下楼的紫苏却舍近求远地跑到了东边楼道口。是想看花,还是看人,他自己也不太知道,《苏幕遮》中留句,“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他慵懒地斜靠在栏杆上,朝楼下看起风景来,发现没有一盏灯不是照到几堆子人的,影子不落在地上,而落在人的身上,轻轻斜靠着。忽然,一个身影躲进了他的视线,然后又逃跑了,是那个叫蓝兰的女孩,他想喊什么,却只是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能喊什么呢,只怕自己一开嗓,就成了当阳桥头吓退曹操五千精骑的张翼德,除了证明声音可以传递能量外,就证明不了什么了,《青玉案》里有言,“绿杨庭院,暖风帘幕,有个人憔悴”。
扭头看着那盆幽兰,虽然已是“称过的骨头买过的肉”。他双手合十,祈祷着古城摇身一变成了雾都,不分昼夜弥漫着大雾,那么校园就缩小到只剩下了窗台上的一盆幽兰,那么这个世界,美就放大了。如意算盘还没打完就开始打退堂鼓了。向后转,向右看齐,向前看,齐步走……一阵清风徐来,香气缭绕缠住他衣衫的一角。他缓缓走了过去,抱起那盆兰花,径直下了楼,不为萝卜不挑菜,又用随身携带的红墨水在盆壁上涂了厚厚的一层,放在一楼楼梯下,“暗藏春色”,神不知鬼不觉,“不洒汤,不漏水”。
回到寝室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他躺在床上,听着边城的翻书声,心烦意乱。第二天拂晓,“也无风雨也无晴”,早晨东边的教室响起的一阵喧哗声,还是被朗朗的读书声给淹没了。原来是大惊失色的蓝兰在呼天抢地:“兰花呢?兰花哪去了?好好的一盆兰花怎么不见了?”她的脸色像是在考场上丢了准考证,在站台上丢了车票,一阵青一阵白的。三两女生,一旁窃窃私语,似在说:“没听说过‘瓜田李下’啊,不招蜂惹蝶,被顺手牵羊才怪呢?”蓝兰唯有向隅而泣,忽看见玻璃上反射的边城的影子,忙扭过头温情脉脉地望了一眼正沉浸在书山题海中的他,哭得更加伤心了,还以为他在生自己的闷气,所以才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呢。奥赛班上早读是不需要老师“陪读”的,这可不像陆潘那教室,要是没有史法古巡逻,做“太子冼马”,学生还不成了一群脱缰的野马,或读书改合唱,陆潘乃指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西边的教室,刘紫苏正为自己的这一招而引吭高歌呢,唱的是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看来他是要告别济慈的《孤独》,迎来朗费罗《金色的夕阳》了。自是没察觉已经大祸临头,好吃难消化,潘多拉的盒子快要提前竣工了,难道不知道在中国造“诺亚方舟”比造航空母舰还难。四十五度方向的吴潇湘正手持一个放大镜超他这儿含情脉脉,这样的效果是放大了自己不大不小的眼睛,让人觉得她比台湾贾静雯,香港梁咏琪的眼球表面积之和还要大,其实比两者的表面积之差,也大不了多少。
“只一掠,走了,像一个**的轻梦”,这是季羡林的《黄昏》,也是刘紫苏的“末日”,是“纱窗日落渐黄昏”。他是远征俄国的拿破仑,不远征是不知道自己会失败的,人往往都是这样,咬着石头才知道牙疼。他就这样做着白日梦,不过,根据“精神分析学派”的创始人弗洛伊德的解释,“‘梦’是一种清醒状态精神活动的延续”。做梦可以实现愿望,既是梦就会醒,他的梦很快就要醒了。
又到了晚上,下夜自习后的校园是安静的,就像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假象,这会使他心里变得不安。《诗经—邶风—柏舟》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放在这里不是赞美而是讽刺。此时此刻,在他的耳朵里,蛐蛐蝈蝈的歌唱不再是《经首》、《桑林》,只是聒噪,那仿佛是在拉扯着他的声带荡秋千。“不下高粱本,得不着老酒喝”,他鬼鬼祟祟把那盆兰花放到了原来的窗台上,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干净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接着,他左手拍了一下右手,算是对自己的“黑手”大加赞赏,聊以自藉。要是知道“黑手”一词最早并不是指意大利西西里岛的犯罪组织“黑手党”,而是一个形容词,象征着美丽优秀,他就更加不会有思想包袱了,说不准就会把自己的一双白手晒黑,烤黑了也不一定。第二天,太阳醒了却藏在从地平面下不愿意起来,他顾不了这么多,就迫不及待去收获自己的劳动成果了。天街小雨润如酥,还是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却发现兰花的花盆恢复了蓝色。人算不如天算,原来是夜晚淅淅沥沥的小雨在东南风的摇曳下,使盆壁上的墨水没了颜色。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你看。”的确,越美的东西被毁灭,悲剧性就越强。紫苏垂头丧气,倚在墙壁上,想起了《小窗幽记—峭卷》里的那句,“枝头秋叶,将落犹然恋树,檐前野鸟,除死方得离笼。人之处世,可怜如此”。
“这个边城,什么时候拿走的也不说一声,害得人家担心一整天,不是每个女孩都喜欢法拉利红的。”他听见了,敢情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赔本赚吆喝。晏殊《浣溪沙》“落花风雨更伤春”、欧阳修《木兰花》“万叶千声皆是恨”。“回到破旧的木盆旁边”,竹篮打水一场空,看来但凡被称作是“红帆”的东西,一般都如“瓦上霜”易逝。《孟子—尽心上》说:“莫非命也,顺受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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