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杀的寒夜,沙暴如同翻滚的汹涌巨浪,咆哮着袭向这群孤舟般的可怜旅人,有经验的商人立刻趴下,抽出马刀插入沙子里,不让自己被厉风吹走。
风啸声是尖锐的,几乎将人的耳朵灌聋,他们都无法说话,只能努力地比划,让大家自行寻找稳固之物。
骆驼们则狂躁不安,绝望地嘶鸣着,白日里清脆悦耳的驼铃,此刻疯了似地狂响,诡异得如同招魂声。
李蛮子反应最慢,他还来不及趴下,一下子站立不稳,居然被风暴吹起,脑袋倒插入帐篷的尖端,迸出的脑浆混合着沙子飞洒四散。许多人亲眼目睹这血淋淋的一切,有姑娘吓得尖叫惊呼,声音却很快被下一波风啸给盖了过去。
天上漏下来的月光越来越暗了,而那颗悬挂半空的天坠灾星,却宛若睁开的眼睛,将大漠染成了妖异的红,老枫妖在漫天风暴中跪下,双腿生出无数树根,深扎在沙地里,它扬起手拷,骤然有一缕风在虚空中凝结出刀的轮廓,一下子将手铐斩开。
“谢谢了,风妖。”老枫妖颔首道。
远处的沙丘骤起巨大的龙卷风,卷起在风暴中早已散落各地的货物,一只惊慌跑脱的骆驼被它强制吸入,临死前的四腿悬空抽搐,哀嚎着,被绞碎后血花飞洒到一些人的脸上,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害怕,勉强睁开风沙中刺痛的眼,看到龙卷风已高得与苍穹相接,缓缓地往这边移动,宛若肆意在狞笑的恶魔。
早就听说这片大漠不太平静,每逢七年会有一次诡异的可怕沙暴来袭,从未有过幸存者,然而那么多商旅都安然踏过它到达月城了,为何轮到顾家就偏偏……早该听族内那位通晓占星之术的瞎子大伯劝说的。
顾悠然分神之间,握着马刀的手稍微一松,整个人陡然被风暴吹起,眼看她将要被卷入近在咫尺的龙卷时,一直宽大的手拉住了她。
一身简朴的青衣在暴风中摆动,那个男子说不上有多让人起眼,然而在这瞬间定生死、大家几近绝望的时刻,他依然笔直地屹立在狂风之中,宛若坚不可摧的千年玄铁。
居然是小六!
巨大的飓风走过数十里外的云城,那儿月亮依然是皎洁的,余风吹灭了城里高塔的灯,守夜人将油火重新添上,搓搓冻僵的手,喃喃,“大漠里又要死人了啊……”。他临下去前回头,注意到了远处沙漠的中的一点奇怪亮光。
那一道亮光,在彻底坠入黑暗的大漠中、在苦苦挣扎求生的旅人瞳孔里无限放大———那是一个“圣”字……
小六握着一把古旧斑驳的长剑,剑身正中,纯白的圣字在夜色中爆发出璀璨的光。
顾家小姐与一众旅人睁大了眼睛,心头震惊得难以言喻。
南泽北岭东土西漠,萧国的**四海之内,剑客无数,顾小姐本想小六掩饰身份,也不过是人海里其中一个而已,却没料到超脱了她所能想象到的范围之外……居然是天下间唯一剑试天下、超凡至圣的当今剑圣苏大人!
青衣男子举剑在沙暴中轻轻画了个光亮的半弧,一时间白光如萤火在营地四散,那个稳稳地停在空中弧形咒文,顾家小姐极为熟悉,它是叶氏皇族世代刻在神殿上的符号,象征着“守护”的力量。
片刻后,所有浮游的萤火以空中的咒文为中心,渐渐扩展开一个巨大的光幕,阻隔外来一切,仿佛创造了新的世界。
暴风顷刻间停下,遮天蔽日的黄沙还在外面肆虐,却无法再侵袭入结界之内,惊魂未定的人们都喘着粗气,惊恐地看着脸不改色的小六……不,苏大人。
凭一己之力,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对抗风暴、开辟结界,这……就是属于剑圣的实力么。
“你是苏语…。。”顾悠然声音是极小的,她心中有些慌乱,竟不知如何再和眼前的青衣男子说话。
“不错。”苏语点点头,将一直在他怀里安稳熟睡女婴交到顾悠然手中,嘱咐道,“替我照顾她一会儿。”
顾家小姐还未反应过来,这位突如其来的剑圣点足飞跃出结界,她怔怔地看着怀里可爱的女婴,微微地叹了一声,看着那一袭熟悉的青衣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这一大片夹在月城与云城之间的大漠,常年降下埋葬了无数旅人的可怕沙暴,久而久之,在它萌生出意识、有了那些人类所说的“心”之后,它发现自己居然有了恻隐之心,看见人类涉足便远远躲开,它十分清楚,对于那些卑微弱小的人族来说,自己摧毁绞杀的能力是多么的可怕。
直到百年前的妖族叛乱之后。
一群萧国的士兵经过荒古大漠,要将几个妖族叛军押往云城处决,那是几个修成人形的兔妖,比人类中绝大多数女子要漂亮绝色,入夜后的营地传来它们痛苦的呻吟声以及男人的粗重喘气声,白日,这些擅自违反军令与妖族交gou的士兵为了到云城后不被发现,对几只兔妖施展了难以想象的残酷毒刑———这是它亲眼目睹的一切。
亦是它开展杀戮的一切源头。
拥有“心”的它非常明白,无数妖族为了拥有知道感情的心而苦修人形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旦它们拥有心之后,宛若初生的婴儿,是单纯的而懵懂的,而且不会涉足人世。
那又怎么比得了、吃得透它所见这大漠所见过无数的,人族世界中的常披着刚直与干净的外衣、实则内里的狡诈与肮脏的事。
它最终没有让那群萧国士兵走出大漠,而是残忍地让自己———巨大的沙暴吞噬了他们,将他们绞成碎块,吸干了血,逃出大漠的兔妖们向妖族诉说它的行为,妖族尊敬地呼它为沙暴之妖。
然而今夜面对的人类,有点不太一样。
这已经是它第三次掀起暴风了,赤红的龙卷如一条的愤怒巨龙,极快地旋动撕咬着,沙面上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这样横穿天地、粉碎一切的破坏力,依它数百年的判定,渺小瘦弱的人类,是无法抵抗的。
然而那个身着青衣的单薄男子,他却凭着一把破旧的铜剑自如地穿梭在风暴之中,除了他被风扬起的长发,竟无法伤他半分。
他的眼神始终是平静的,与龙卷相碰再分离的那一刻,他的袖子被暴风绞成碎片,几乎与生死擦肩,目光却始终如古井无波。
那眼神盯着自己,就感觉像是打量着将到手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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