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帅船。
天明海阔,风小,微浪。郑和站在帅船顶层,负手挺立。环绕四处,风帆林立,绵延数里。他望着前方,前方海浪依旧。翻腾,波涌。船队通航正常,却不知前方何处尽头。
郑和就这么望着,他想起第一,二次出海时,首达占城,再向爪哇。平东西爪哇内乱,折服西王。剿“翻江倒海”陈祖义,扬大明威德于四方。刻石于古里,永示万世。这一切旧事,如昨日般依稀可见。今次目的何方,他年往事是否重现?此刻心里都没底,前路漫漫啊!然则路虽漫漫其修远兮,吾必将上下而求索,大丈夫有使命如此,今生何求?郑和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神情却是坚毅无比,有些人,使命是生来就注定了的!不是么?
旁边一个使者模样的中年汉子此时走上前来,禀道:“正使大人,再有三个时辰,就可到满剌加。此下风和日丽,船队是否提速前行?”言语间神色恭谨之极。
郑和看了一眼身旁来人,也没现出任何神情,只道:“景弘,你我同僚多年,又跟着本使数次出海,可说彼此间信任至极。有些事本使想听听你的看法。”
那叫景弘的使者姓王,是船队的副使,日前是在邓孝明坐船上,通俗点说就是船队‘二把手’。他跟着郑和多年,却也不明此时郑和所指。但他心思缜密,脸色间虽显惊疑端倪,嘴上却道:“正使所指所为何事?”
郑和似乎没有打算与这位副使绕弯,直道:“吾等奉圣上天命,率领船队,出使西洋,其旨在于宣威德于化外,弘明望于四海。然则圣上却还有他命,以你之精明,亦能猜出。对于此事,你如何看待?”
王景弘听罢,心下惊诧万分。郑和所言,他当然知晓是为何事。前几次出海,船队在西洋宣德扬威之际,平日间却还“另有所图”,动静虽隐秘,但他身为副使,焉能不知?至于这所图何事,自然亦能猜晓得出。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无关之人几乎都不知情,自己亦是凭借多年官场经验才略知一二。尽管如此,但平日里还是不敢显露分毫,因为他深知此事甚至能带来灭身之祸。故而听得郑和突然有此一问,王景弘心下惶恐之极,他极力想着如何应答,以确保祸不及己。
但郑和既然问到自己,想来彼此间都很清楚,他微一思索,便道:“正使所问,景弘本应知无不言,然有些事为人臣者,不该妄言揣测。只是圣上既已交待,臣等尽力去办就是。”这番话却仍是没有明言。
郑和似是知晓他会有这番话语,并没有生气,继续道:“我知你为人谨慎,有些事不敢明言,怕祸从口出。但今日只我二人于此,说些掏心窝的话,你认为今后青史会如何书写这段壮史?是会说我们万古流芳,或是写我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王景弘再次一惊!想不到郑和竟会如此直接!但话又说回,此次既然是二人私下讨论,凭他对郑和为人了解,应该不会是故意套话。但他仍然谨慎,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王景弘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此番壮举必会铭记青史。至于其中干系,后人自会有评。是非公论,本就难分,悠悠众口,更是难堵。愚以为,我等恪守本分,问心无愧便是。”
郑和干笑了两句,道:“呵呵,你倒是滑头,也罢,功过让后人去说吧。从今往后,做好本分便是,加速航行,目的地满剌加!”言下豪气顿生,放眼一指前方。
王景弘抱拳一揖道:“遵令!”说罢向船上的旗语兵下了一个全速前进的命令,便随着郑和走下船去。那旗语兵得令后,双手挥动两面小旗,做了几个动作后,前方的船只顶层旗语兵亦挥旗呼应。只消得片刻间,百舸争流,竞相齐发,扬帆斩浪,驶向前去。
秦航与司马尚游正在船底掌舵,忽听得费管事走下舱来命令道:“大家伙听好了,前方就要到满剌加,摇橹踏车人员加快速度,跟上前方船只,不得有误!”舱中人员齐声相应。秦航与司马尚游对望一眼,两人都从各自眼神间看出彼此的兴奋不已,心下都道“航行了这么些个时候,总算要到陆地了。”神情间欣喜万分,各自加快了速度。
秦航向一旁的小震子问道:“震子哥,满剌加是何地?我听说化外之人都长着比海还蓝的眼睛,毛发比黄金还黄,比棉花还卷,鼻子又高又大,可是如此么?”小震子上次跟随船队出过一次海,因此平日里秦航都向这位“前辈”探听沿途各事。
小震子听见秦航如此相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外国人都是妖怪化身的,哪有那么夸张?满剌加地方不大,听说还未建国,臣属于暹罗国,同我们华夏子孙肤色都大差不差的。蓝眼金发之说更是瞎扯,并非所有夷人都高鼻大耳,你们没文化,真可怕,今次就让你们长长见识!省得以后说出去之话丢人现眼。”
秦航被小震子一损,心里倒没不快,只是不住地点头,道:“哦,是这样啊,又长了一番见识。多谢震子哥了。”小震子见秦航这么虚心,倒是始料不及,以前若是相损,他不反唇相讥才怪,不料如今却是如此听话。他拧了拧自己右耳,倒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司马尚游在一旁看着,对秦航微笑不已。
秦航又继续讨教道:“震子哥,以你以往经验看,我们船队在这样的小地方要呆多久呢?”
小震子见秦航确实是诚恳之极,不似作伪。便道:“这就说不准的了,呆多久是正使大人说的算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以以往来说,只要不出意外,一般小地方也就呆个三五天,大点的地方也就十天半月。如有意外,那可就不好说了。”言语间倒也客气了许多。
秦航又道:“待船靠岸,震子哥,你可要带着我们上去领略领略这化外风光。长途航海,好歹要上岸去,留些个纪念。”
小震子微笑道:“你以为想上岸就能上岸?我们只是普通水手,就算船靠岸,亦只能呆在这船中。上次船队去过那么多地儿,我都没上岸去过呢。你呀,就别净想些美事了,顶多让你上去船头,看一下风景就算不错的了。”秦航一听,顿时失望之极。本想着还能上岸,去找些个奇花异石,带回去给若纯瞧瞧,或是留下个‘秦航到此一游’之凭证,以了心愿。不曾想却还有这么些个规规矩矩。怎不教人失望!
司马尚游将秦航的神色都一一看在眼里,他安慰道:“秦兄莫要悲观,说不定去求求费管事或许还有机会。此刻还是加把劲,先跟上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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