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室的宫廷,没有唐代的金碧辉煌,更没有明清紫禁城的奢侈铺张,朴素之中带着点厚重。
沿着长廊向前,刘德能看到许多扶栏上的漆都已经掉色了,一些地板更是显然已被修补过多次。
当初,萧何奉命主持修建‘未央’‘长乐’两宫,曾对刘邦言道:非壮丽无以重威。
当时的宫廷大气磅礴,向天下臣民展示着汉家天子的威势。
然而,时过境迁。
刘德的祖父太宗孝文皇帝刘恒是个出了名的勤俭天子,当初,刘恒想修个亭子,找工匠估算了一下造价,发现竟然要花掉一百金,相当于十户中产家庭的家资之后,这位勤俭天子果断就不修了。
这位天子,甚至在临终之前,都还念念不忘的在遗诏之中详细的交代了自己的后事应该怎么办才省钱。
刘德的便宜老爹,当今天子,虽然在勤俭上比不上太宗孝文皇帝。
但毕竟是当初在代地吃过苦的穷孩子出生。
因而也能继承先帝的遗风,终其统治期间,汉室宫廷也没怎么扩建和翻新,汉室的钱,都存了起来。
以至于,日后有人称赞文景之治时,总忘不了文景之治时,国家仓库里连串钱的绳子都腐烂了的例子。
但是……
刘德记得他前世最后一次来长安时看到的景象。
宫殿在扩张……
到处可见运送木材与石材的工人……
文景两代数十年掰着手指头省下来打算作为与匈奴决战的金钱与资源,就那样源源不断的变成了刘彻享乐的上林苑、建章宫。
而与匈奴作战的开销却被平摊到了老百姓头上。
文景两代,竭尽全力,休养生息,给小民的税赋一减再减。
田税减到了三十税一,小民的服役年限从秦代的十五岁始傅直接推迟到了二十岁。
正是这些种种措施使得天下保持安宁,小民也能安居乐业,汉家的江山才稳固下来。
但是,到了刘彻手上,文景两代的德政消失的干干净净,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为了筹措军费,刘彻甚至前无古人的发明了口算——三岁以上的孩童就要交税了,每年二十三钱。
这可是连所谓的‘暴秦’都没干的事情……
想着这些,刘德心里又多了一个必须当皇帝的理由了。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天下苍生!
有谁能比穿越者更能体恤小民?
虽然刘德也知道,这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但是,有了这么个理由,他的腰杆瞬间就硬挺多了。
事实证明,就算是当强盗,假如抗了个‘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旗号,那么打劫起来,效率也会比单纯的抢劫高的多。
在人类历史上,有着一个光鲜亮丽外衣的组织或者个人不一定会成功,但没有的却一定会失败。
不知不觉,刘德就来到了寝宫门口。
“殿下……”守在门口的宦官见到刘德,连忙跪下来。
刘德看了看,这宦官他还认识,是大长秋李信,所谓大长秋,其实就是皇后的管家,为宫廷宦官官衔最高的一个,通常代皇后管理宫中大小宦官、侍女甚至能直接责罚某些地位较低的妃嫔。
只是可惜……
薄皇后可不是先帝时的窦皇后……
所以薄皇后的大长秋,其实就是个摆设,并无太多权力。
这从只有李信一人守在门口,就能看出。
刘德点点头,问道:“母后可安好?”
“回殿下的话,皇后现在已经好些了,刚刚服了些安神的汤药,此时正在小寐……”李信规规矩矩的答道。
“带我进去探视一下……”刘德轻声吩咐:“勿要惊动了母后!”
“诺!”李信点点头,就领着刘德走了进去。
一进门,刘德就闻到了安神的檀香燃烧的味道。
见到刘德进来,几个一直侍立在殿中的侍女,作势欲要行礼问安,同时通报皇后。
刘德连忙将手指放在唇上,制止她们的举动。
他一步一步,轻轻走到了薄皇后卧睡的塌前,蹲下身子,从旁边侍女手里拿过一把蒲扇,轻轻的为躺在榻上睡着的薄皇后扇风,同时,他也注意打量着薄氏的样貌。
刘德记得前世之时,在丧礼上被人指为不孝后,站出来为他开脱的就是这位现在躺在塌上安睡的虚弱女子。
也只有她有那个能量和地位为刘德开脱。
一句‘谁无年少犯错之时’,为刘德减轻好大的压力,甚至后来能被封为河间王,也跟薄氏说了好话有关,否则,一个顶着‘不孝’罪名的皇子,哪里能封国家建社稷?
说实话,薄氏其实算不得什么美人。
只能说是平庸之姿。
宫廷之中常有传言,除非万不得已,刘德的便宜老爹从来不会留宿皇**中。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当年,太宗孝文皇帝的生母现在为其举行国丧的太皇太后本身就不是什么美女,不过是宫里洗衣房的使唤奴婢,本身就跟美女根本不搭界。
当朝太后窦氏年轻的时候漂亮是漂亮,可惜,三十岁之后眼睛的视力就渐渐下降,如今更是连人都有些看不清了。
所以,在**里,容貌并非第一位的。
太皇太后生了太宗孝文皇帝,所以她是太皇太后。
窦太后生了刘德的便宜老爹刘启,所以即使她眼睛都快瞎了,但她依然是汉家太后。
而薄皇后最大的缺点和最致命的弱点恰恰是她膝下无子,不止无子,连女儿都没生一个。
这对于皇室,对于她的皇后身份来说最为致命。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不能给天子诞下子嗣,就是她最大的原罪。
正想着这些事情,只听得嘤咛一声,躺在榻上的皇后悠悠醒转,一双已经因为伤心而红肿的乌黑眼珠子,滴溜溜的盯在了刘德身上。
刘德随机一个机灵,跪下身子,道:“儿子刘德问母后安!”
薄皇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眼睛盯着刘德,然后视线移转到刘德手里拿着的蒲扇,心下顿时有了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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