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天子口中所提乃是郡主待嫁夫君,贤妃终是不能默默而坐。又从皇上的口气窥出他已动了怒,那女子更是心头一凉,只起身道:“皇上切莫动气,十三王不过才到治学之年罢了。”
“治学之年便已经这般有主意了,”见是贤妃,天子口气亦缓了一缓,“在宫里时,太后便处处拿朕与裕晟作比,如今他又來为太后教训朕,倒真不愧是太后养出來的好皇儿。”裕灏本就不喜十三王,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她人冷眼瞧着,这便是有绝不姑息之意。然而裕晟终是他手足,顾念众口悠悠,裕灏也并未立即降罪于他。
“朕看锦儿与十三的婚事还是缓一缓为好,且不急于这一时。”
贤妃端庄行了一礼,声音也是淡薄而无任何起伏的:“皇上自是先以国事为重,这些个无足轻重的小事,放一放又有什么关系。”
“如此,稍后你也随朕同去见他。”天子垂目展扇,一边已有了起身的意思,“以你的身份好好劝劝他,莫叫他忘了自己是谁。”
东阁日暖,只消在小轩下坐上那么一会而人便慵懒下來了。日子过得闲适,青鸾人也愈发懒散。自皇上遣人來了几次后,门外的侍卫也减少不少,消息愈发灵通。且隔上几日便有小宫女太监站在墙角下说话,无非都是宫中近來大小事宜,她心中清楚,这必是承影故意为之,也多了几分心安。
“皇上依旧是大怒了,当着贤妃和皇后的面便叱了十三王几句。”苏鄂轻拂窗下燃尽的香灰,只偏过头去看抄写佛经的女子。
青鸾的字娟秀得体,一夜抄完眉心的汗早已凉了下來,她这才微微抬首,不经意道:“十三王一向慎重,倒不见得是说了什么逾礼的话,只是皇上厌他久了。”
“毕竟他与太后过于亲密,”苏鄂轻叹一口气,“倒是难为贤妃娘娘,婚事延期,依郡主的脾气定是不依不饶的。”
若只是延期便好了。
青鸾缄默不语,信手捻起一支垂败的冷石榴花。如今人沒生气,这阁里的东西凋零也快,终是一损俱损了。然而细想贤妃心思,她一向温婉宽厚,出了这样的事该如何做调,一时也算上难題了。
然而皇帝虽动了怒,面子总还是要做的。不几日便下了令,由皇后率先回宫服侍,之后每十日便遣人來报,如此方算平息了一事。端午节在望,本该热闹的时节朝中却因国难与太后罹病而阴云惨重。稍一有所和缓,宸妃便自请主办端午家宴,暨之恭送皇后回宫。裕灏自然是应了,这样大的权力交由宸妃手中,也可见她地位之固。
有人得宠,必有人失意。玉贵人因那一言之失,已是数十日未曾见过天子之面。她因此毒咒青鸾一事一时人尽皆知,然而话到苏鄂口中,却只是淡淡道:“玉贵人在殿上提及小主,龙颜不悦了。”
却似乎并不见青鸾有丝毫难过之意,她清洌如水的眸中甚至未曾因这一句话而起半分涟漪。“皇上早已不在意我了,何必还迁怒于旁人。”或许心既如死灰,便轻易不会再被扬起。苏鄂只道她感怀曾经恩宠,仍是放不下得失,心伤不已。却不知她从一开始,便未对这个执掌天下的男子动过情。她所要的,也远非皇权能够给予。
“奴婢这样说并不是想惹小主伤心,只是劝您快有些许行动,否则便真要被冷落在这深宫之中了。”
“这样又有何不好。”青鸾颜笑无声,一指窗外湛蓝的苍穹,“这般闲静,才能让我更看透每个人的心。无论我行动与否,荣辱恩宠总是不变的。想斗的便任她们去斗,岂不更好。”
苏鄂一时无言,半晌只道:“这次端午家宴,皇上特许您也参加的。”
“我会去的。”书卷已被沙沙翻开,女子垂眸,正见发黄的纸页上行楷书写着,,常思人世飘零无常,如置于草叶之朝露,映照水中之明月。金谷叹花,叹荣华似锦,尽随无常之风凋谢。
如被细雨临遍全身,心思也一点点湿润起來。于是再无半点攀谈下去的心思,沉沉阖上了双眸。细密的睫毛投下一片乌青的阴影,在那里,蛰伏着深深的叹息,以及命运悄然划过的痕迹。
端午家宴那日,倒是难得好天气。
因了日前落过一场时雨,也并不显得那般燥热难抑。时值日落,烟南水熏殿的夕阳本就是已经一景,殿门朝西,众人列坐其内,便见天际残阳如血,大红的霞云缀在苍穹之上,更像是被谁狠狠地撕开了一道裂口。金霞遍染,在那悲壮之上自是一番难以言语的瑰丽之美。
但凡经宸妃之手所办,必定是极尽奢华的。七七四十九桌筵席,陈列君王两侧,上手天子头戴青玉白翅冠冕,一袭螭龙明黄缂金江牙海纹龙袍,广袖之下四只翠玉扳指若隐若现。皇后含笑并坐身旁,显然也是着意打扮了一番。牡丹红金雀屏罗长裙,曳地宽摆以宝蓝的丝线勾了南国万鸟之凤。裙上无一朵花纹,乍看只觉得气势磅礴。发式亦疏得整齐,前额发丝用香罗金圈松挽成环,正中发髻上一只温润碧玉青凤衔了一串宝蓝色珠珞垂在眉心。那样厚重的凤冠戴在头上,却是纹丝不动,只头上一色鎏金红玛瑙的十二支绵寿景簪泛着耀眼的光芒。她双目微垂,隐隐竟有霸道之意。
皇后秦氏一向温婉,如今肯如此着装,必也是因复宠之后,重拾了整治六宫的心思。
而相比之下,青鸾因失宠,便只能坐无人之隅,也只是简单的着了一件浅粉渲染的折纸石榴花长裙,以工笔细细花了含苞欲放的花枝,颇为清雅。她久在病中,如今清淡布妆,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只是偶然瞥见席上,手持玉樽的裕臣眉间一抹不忍之色。
求意见~~!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