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福平俯身在他耳边轻轻禀告,说是皇太后偕同燕太贵妃带了很多绸缎首饰去了朝冉宫,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几个人笑意融融,看不出什么异样。
武琉煜落笔的动作顿了下,“见着人了吗?”
“没见着。据王太贵妃说是席小姐做错了事,正被罚着面壁,不能出门面见。皇太后和燕太贵妃也没有勉强,只要了衣裳尺寸,稍稍说了些话就出来了。”
“这么说,怜心确实是被关起来了?”他搁下笔,眉宇被烛火浸染成暖色,“你知道她被关在哪里吗?”
“关在梓颜居。但梓颜居戒备森严,王太贵妃不准任何人靠近,要见上一面怕是极难。”福平回道。
“总要试一试,总不能放着她不管。”他细白手指抚了抚眉心,“你去安排下,明天去朝冉宫一趟。”
“是。”
正午时分,朝冉宫中牡丹正开得好。
王太贵妃眉间点着朱砂,一双眼深沉难辨,面上却笑意盈盈,“皇上荣登大位,国事该是最繁忙的时候,怎有空来朝冉宫里喝茶。”
“再忙也是要过来看看的。”武琉煜放下茶盏,轻笑说道,“不知王姨能否行个方便,让儿侄与怜心见上一面。”
他言辞坦荡,一句王姨与儿侄自降了身份,只以晚辈之礼询问,并无半点帝王架子,多半含了恳求之意,一时倒让人不忍拒绝了。
王太贵妃凝视了他许久,之后转眼看向满园牡丹,惆怅轻道,“她不同意这门婚事,你见着了又能如何。”
“她若是同意了,才让人觉得奇怪。”他轻轻一笑,睫羽盈密映得瞳孔一片深黑,却又觉得分外温柔,轻道,“我过来只是想告诉她,婚期尚早,现下并非定局,希望她不要太为难自己。”
王太贵妃闻言笑了笑,说,“我看着你和琉渊长大,琉渊一路风光无限,集万众宠爱,而你却一直乖巧温顺,不争不抢甘心做了陪衬。我一直都觉得你太懦弱,如今想来,你只是太温柔了。即便现在成了家,做了这天下之主,你依然不改你谦逊贤让的性子,这是好事。”
她轻轻摇头道,“可惜没人知道你的好,反而觉得这是你应该的,你就不难过?”
他垂眼轻笑,“天下难过之事何其多,真要计较起来哪个不是痛彻心骨。琉渊是我的兄弟,我作为兄长,都该让着他。”
“可惜这江山并不是一桩东西,不是随便转让就能转让掉的。婚姻也不是。”王太贵妃认真地看他,“先皇将你们的婚事交付与我,要的就是不出意外。我不会为了你们所谓的儿女私情违背你父皇的遗愿。”
“儿侄自不会让王姨为难。”他轻轻地道。
王太贵妃看了他几眼,叹口气轻道,“回去吧,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到。”
那天下午,他在御书房中捧着一本折子坐到日落,直到掌灯时,福平轻声唤他才突然惊醒,之后放下折子,不理会福平的惊诧与询问,径直去了东宫。
东宫里悄然一片,层层帷幔像是隔开了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只有武琉渊独自沉睡。
“你究竟要睡到何时?”
“你不是允诺过我,任我此生潇洒自由,不会被皇权束缚吗?”他眼眸漆黑,唇色却是淡白的,“你不是也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你很爱她,此生非她不娶吗?”
“那你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烛光黯淡,照得人面色惨白。
“琉渊,醒来吧。只有你才能让我们各归其命,回到原本的生活。”
“她也在等你。”
“等你登上皇位,娶她为妻。”
一整夜过去,床上的人依旧沉睡着,毫无变化。武琉煜却面色青白,甚是憔悴。
福平悄声走进来提醒他,“皇上,该早朝了。”
他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的意思。福平本想再提醒一声,可一弯身就听到他家皇上苦笑了一声,转眼问他,“福平,你相信命吗?”
福平听得心中一涩,“回皇上,老奴一直都信。”
命运捉弄时,谁都抵抗不了。
他涩然一笑,不再说什么,起身朝殿外走去。福平小步跟上,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在他们走后,被层层帷幔遮掩的锦被下,修长手指却忽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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