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把过去熬成了粥

    ……

    和张阳阳分别回家，欧豪打开门。屋里黑漆漆一片。

    “花花？小白？”明知道家里没人，他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安静的房间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聊。

    欧豪没开灯，站在屋里环视四周，他突然觉得一切，都跟十五年前那么像，那么像。

    他笑着摇摇头，嘲笑自己果然老了，居然开始回忆从前了。

    走进自己的房间，欧豪打开空调，把温度打到最低，然后把自己扔到床上。

    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梦？

    他侧过身子，目光落在空调的显示屏上，黑暗中，发散着绿光的数字显示着“16”

    16……16……欧豪慢慢地弓起身子，把整个人蜷了起来。

    16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有人说，16岁是花季，17岁是雨季，都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而欧豪觉得，他的16岁，却跳过了花季，直接进入了雨季，还是，倾盆大雨。

    他就这样把脸埋进被子，掉入了沉沉的梦境。

    欧豪梦见了他的父母。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来他的梦中看他了。尽管每次来，他们总是同样的装扮，站在船头，提着渔网，脸上挂着同样的笑容，对他说，阿仔，快看这条鱼多大！随着梦里来的，还有那挥散不去的淡淡的鱼腥味。

    小时候的他很讨厌这股味道，而现在，却只能在梦里贪婪地呼吸，那股小渔村的村民们都习以为常的味道。那时的父亲总是会嗅嗅身上，然后不以为然地说：哪有什么味道。

    他是体育生，初中被挑选到县里的寄宿学校上学，每次从家里回去，周围的同学总是会在背后喊他打渔仔，嫌弃他身上淡淡的鱼腥味。

    他知道，他们都看不起他，嫌弃他洗的发白的训练服，快要磨破底的跑鞋。可是他从来不和他们争执。他只用更努力，更不要命的训练来麻痹自己。他咬着牙对自己说：我要离开。

    他做到了。初中毕业，他作为唯一名额的体育生保送生被省里的重点中学录取。

    把消息带回家那天。父亲和母亲都很高兴，父亲不停地说：“我们家阿仔有出息啊，以后要成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的！”他没说话，心里想着会的。一定会的！

    第二天一早，父亲和母亲就出海了，说是要多打些鱼给阿仔换学费，然后，再买一双新跑鞋。可是直到太阳落下，他们都没有回来。

    欧豪跑到海边等。一整晚，他们都没有回来，第二天，村子里的人都开着船出海去找人。欧豪一直站在海边，眼睛直直地盯着海面，不吃不喝，谁劝都不回去。

    然后第三天，全身僵硬的他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出海搜寻的人回来了，他们只拖回了一条空船。船头已经撞裂了。大家围过来安慰他，他呆呆地看着船头熟悉的欧字，一言不发。姐姐哭着来拖他的手：“阿仔，阿仔，你莫不说话啊……”他扭头看姐姐，然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料理完父母的后事，学校也开学了。姐姐送他到车站，两句话没说，眼睛又红了。他反而安慰姐姐：“你放心，我会好好上学，不会辜负爸妈的。”姐姐抹着眼泪：“缺钱就给姐姐打电话，莫要委屈自己！”他点点头，却深深明白，已经嫁人的姐姐也是寄人篱下，帮他太多，夫家难免会给她气受。所以，一切都得靠自己。

    于是16岁的他除了学习，还要利用所有的空余时间和假期，想办法赚钱，解决学费和生活费。除了在咖啡馆，饭店，酒吧当各种服务生，他偶尔也会去帮人搬东西，干力气活。有一次一边搬东西一边唱歌的时候，雇主对他说：“嘿小伙子唱的不错嘛！怎么不去跑场子？这可比干体力活赚的多。”

    于是他开始留意这方面的工作，欧豪本来就喜欢唱歌，长相干净帅气，常年练体育身材又好，既能炒热场子气氛，又受女孩子欢迎，慢慢地，他已经能靠在酒吧唱歌，接些商演积攒不小一笔钱了。高一结束时，他没有回家，而是在市里租了一个小房间，白天在餐厅打工，晚上去酒吧跑夜场。尽管又忙又累，可是看到慢慢凑齐的学费，他依然无比开心。

    那时的他从没想过，那天晚上回到家发生的事情，会把他推向完全不同的一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