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手头的另一份资料是金成的尸检报告，报告显示脑血管扩张，心脏冠脉腔内有凝血。肺膜表面有出血点，肝脏血管扩张淤血……
简化来说就是脏器均有出血，且血液中酒精浓度较高。眼睑出血，耳膜破裂。嘴唇发绀。口鼻部有蕈样泡沫，上呼吸道内有溺液，肺部有积水。右腿曾有痉挛迹象。
结论是无外伤，无中毒，应激声门闭锁，缺氧窒息，系生前溺水死亡。
吴合意一边思索一边摸出一个小本子认真地记着，见我和龙子扶都好奇地盯着他看，他大方地递了过来。“想到一些疑点，习惯记下来。”
这个本子的页边发黄，小牛皮的封面摸上去也是柔软古朴，看样子这个习惯真是有些时日了。我不禁暗叹他平日的勤奋努力。
他给我们看得那一页上有几行刚劲有力的行草：1、酒精中毒待查。2、剧烈运动后尸僵尸冷时间稍慢。3、水温，干性溺死
“干性溺死？什么意思哦？”龙子扶扫了一眼就发现了那个陌生的名词。
“肺部积水并不是溺亡的唯一依据，干性溺水，就是肺部没水或积水很少的。金家游泳池的水是抽取别墅区后山的深层泉水，而现在又是夏季，金成不喜欢开加热装置，比起很多泳池，金家游泳池温度算是偏低。而冷水直接刺激或入水后过于紧张，会导致声门闭锁空气无法进入肺部。”
龙子扶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那么，照你这么说来……啊，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啊。”
我被龙子扶彻底逗笑了，但也觉得好像就是他说的这么回事。金成肺部有积水，不算多，可能就是冷水刺激产生的干性溺亡，这样解释反倒是合情合理了。
“金成出事前和金雨两人在露台上喝过酒，是烈性的杜松子酒。酒精含量高似乎能解释。不过我有个推测，凶手一开始想在酒中做手脚，剂量却没控制好。金成没有立即死去，却在游泳时毒发，然后金成最后一次入水时丧失了意识，受到冷水刺激，然后导致了干性溺亡。这个说法但也有一点不太好解释，他游了大概有一小时，照理应该适应冰冷的水温了。”
“中毒为什么检测不出来？尸检报告上没写啊。”龙子扶摸了摸头，一脸迷茫。
龙子扶一向心直口快，我怕吴合意尴尬，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没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
吴合意面色如常，看来并未在意，继续耐心地解释着。
“酒精中毒，因为酒精中毒脏器各形态改变在金成的尸检报告上都出现了，我们没有理由忽视掉这个问题。”
“由于当时为了快速检测常见毒物如氰化物等，选择的是通用的心血胃血检测，附带进行酒精浓度试验，金成饮酒过后心血胃血的酒精含量高是正常的，因为看似正常我才怀疑，这也可能是容易被忽视，结论存在偏差之处。股静脉血是乙醇含量增高最不明显的，如果金成真的是酒精中毒，只要通过股静脉血检测，就基本能判定了。”
“那现在再做一个详细的尸检调查，那不就能马上确定了。”想到这儿，我有点激动，终于有结果了，我再也不用窝在这个闷热的房里看录像了。
吴合意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让人莫名的心疼：“已经过了太久了，七天，乙醇的死后扩散效应或**菌生成效应都会对血液中的酒精含量产生很大影响，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最让人信服的。不过也没有办法了，先找到一个切入点吧。”
我点点了头，突然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那瓶酒！”我兴奋地叫了起来，“你去看看那瓶他喝过的酒不就知道了！”
“有这个打算。准确来说是酒瓶，一瓶酒都让他喝干了。瓶子已经带到警局了。金成生前接触过的东西较多，他们不容易考虑到这个情况，一定只做了一些基本的毒物测试。”
“那你的意思是？”
“检测残液，从它的酒精浓度入手。”
“那我们现在过去？不过，检测人员会下班了吗？”
“明天早上一起去吧。”
说话间，龙子扶有些游离，时不时看看我又看看吴合意。一直眨眼，最后看着自己的肚子，有些委屈。
吴合意明白过来，“今天就到这儿吧，先好好休息，太累了注意力不集中，效果也不好。”
经他提醒，我才想起今天大家从医院回来就坐在这儿，当然都还没吃晚饭。龙子扶一顿不吃屋顶掀翻的人，可能真的撑不住了，才不停地做着小表情打断了我们的话。
“太好了，林然，去下城吃涮羊肉！噢不！海胆包！简直不能更棒！”龙子扶饿蔫的脸一下子精神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拉上我就想走，然后他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转头看旁边还坐着的一脸无奈的吴合意，“啊，吴哥，走吧，不一起吗？”
“不用，我叫外卖就好。我还想再看一会，你们先回去吧。”
他是打算在这过夜了。
我沉默地扫了一眼这间出租屋，黑暗闷热，一眼就可以数出所有的家具，一张电脑桌，一张床，一个堆满资料的柜子，几条板凳。床上还散了些衣服，垃圾桶里还有几个快餐盒，和第一眼惊异其脏乱相比，在呆久了之后，眼里看到的多的是清冷和辛酸。吴家虽然比不上金家，但家境也是富足优渥，选择做刑警，放弃的东西实在太多。他本不必这么辛苦。
吴合意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旋即明白我的哀悯之色由何而来，口吻倒是很随和自然， “就这样过来了，也没什么。”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这样坚毅隐忍的性格。暗暗地想交他这个朋友，“一起去嘛，边吃边想也好，说不定看到什么有了启发呢？”
他不再推脱，点点头，简单收拾一下就和我们下了楼。他走到楼下的一个小吃摊前，看样子和老板很相熟，甚是亲密地拍了拍肩打了招呼：“三碗混沌，一碗多放辣椒。”说完又回过头来，贴心地和之前想去下城扫遍美食的龙子扶解释道：“我们今天就随意了，其实也是我有私心，好久没来这吃了。味道特别好，你们也一定要试试。”
龙子扶吐了吐舌头，一副有吃的就行我好养活的表情，眼角余光瞟到老板从滚水锅中舀出了热气腾腾的混沌，眼睛陡然睁大，闪烁着光芒，露出了馋猫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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