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到南宫守备校尉和军余们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其余的锦衣卫官校和坊丁们都走散了,眼看快过年了,大家回去都有忙不完的事,就连刘勇也告一声罪,早早儿走了。
张佳木这个主官却是不能走,发饷的时候才是结恩义的时候,这会他走了,效果可也就小很多。
薛小旗最早领了赏,但也是笑咪咪站在一边,时不时的和张佳木说笑两句。得了这么多年赏在身边,想着回去家里婆娘脸上的表情,薛小旗虽然身在张佳木一旁,心却早就飞回家里去了。
“好了好了,”张佳木笑着打趣他:“你也不要在我身边站班了,心早飞回家去了吧?这里也没甚事了,一会熄灯关门,留人守家,我也便回宣南家里,总得过了初五,咱们再见吧。”
“是勒,大人!”
薛小旗响亮痛快的答应一声,他身后的两个家人就过来预备搬东西,赏的还真不少,几个人搬运都弄不回去,还得借一辆车,用车拉回去。
正乱着,一个校尉疾奔而来,看到薛小旗在,先是一喜,再又看到张佳木也在,倒是有点迟疑慌乱。
张佳木心中一动,冲他喝道:“什么事,快点说!”
“是,”校尉满头大汗,道:“回大人,南宫那边出了点事。原说来回小旗,可巧大人也在……”
“谁说听你嚼老婆舌头!”张佳木听说是南宫出事,大为紧张,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什么事,快说,快说!”
可怜这校尉倒霉的很,年前派人轮值,他轮到今明两晚,正是除夕大年夜,冷哈哈的还要值班巡逻,原本很不悦意。不过好在上头给的年赏很多,下午放赏的时候,消息不断传到南宫那边,后来知道自己也拿了厚赏,不觉大为高兴。
心情一好,自然是奉公职守。天黑之后,他带着五六个军余,还有几个帮闲,十来人打着火把在南宫四周巡逻,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等,转了一圈以后,又回到南宫的宫门前,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事情。
正好,他转到宫门前时,里头就出了事。校尉巡行到宫门前时,里头正砰砰的砸着宫门。
按例,白天有人守门时,宫门能够打开。前两年时,工科给事中上奏,与高平一起,请伐南宫树木,并且,把宫门大锁里灌了铁水,这样的话,可以使内外隔绝。
当时皇帝也准了此议,南宫因此被彻底封闭了好久。后来因为实在是通行不便,又将铁锁打开,白天开放宫门,晚间封闭。
这会儿里头把门砸的砰砰响,显是出了急事。巡夜的校尉不敢怠慢,立刻上前问:“怎么着,里头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里头顿时叫道:“快着点,请太医,太上皇从午后就觉着头疼,这会儿头热的不行,发烧!”
“哟,我知道了!”
大冬天的,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发烧,在那会儿就是急症,大病。可不是后世,一颗退烧药就能了事,这会儿可能就能要了人的命!
要么就可能转成伤寒,总之都是不得了的事。
校尉听闻之后,当然不敢怠慢。但他的身份也做不了主,于是一路急行,跑到百户府来找薛小旗来回事,可巧张佳木也在,倒也省了不少的事。
说来是一大通,但其实事情也很简单。听说只是太上皇病了,张佳木便向薛小旗问:“我要请问,按例,这种事该如何处置?”
“回大人,”薛小旗毕竟守了几年的南宫,倒是丝毫不乱,他道:“派人到靖远伯府回明此事,由伯爷处置。”
“伯爷那边会如何处理?”
“老伯爷也无权召医进南宫,总得再回了宫中,由皇上派御医来,取药的话,也不能从外头随便采买,总得从宫中的御药房再奉命取药煎熬。”
张佳木沉吟道:“照你这么说,今晚是肯定没办法了?”
“是的,”薛小旗脸上也有点遗憾,他道:“事情说晚了,要是早一个半时辰,宫门还没有上锁,那会儿还能来的及。现在这会儿,就算老伯爷知道了,宫里也是没有办法通消息的。”
大明的皇宫到了一定时辰就必定会上锁,宫门一锁,内外隔绝,除了“急变”之外,根本没有办法通消息。
但“急变”一般是城中有大变,或是火警,这才会由宫门处递入,接到急变之后,守皇宫的禁卫不能有丝毫耽搁,必须使急变直达御前,不论皇帝是睡是醒,必须第一时间送到御前,否则的话,就是重罪,必定严惩无疑。
张佳木也知道告急变的份量,想想深宫里天子和南宫里太上皇的关系,拿这件事告“急变”,除非是自己这百户当腻味了。
他长叹了口气,道:“先派人到靖远伯府去,请教老伯爷,看他是如何说法。”
“是,卑职这就派人去!”
薛小旗也断了回家过年的心思,南宫出了这种事,他这个守备者绝不能不在,不然的话,一旦出了什么事,天子为了塞天下人的口,很可能拿他来祭旗,那可真太不划算了。
当下先派人到靖远伯府告变,张佳木则带着薛小旗与庄小六等人,立刻骑马赶往南宫。
夜色已经深沉,马蹄声清脆悦耳,却是击碎了正南坊中的宁静击的粉碎!
一路之上,不少深宅大院听到马蹄声响后登楼远眺,却只看到一队人马打着火把,向着南宫方向疾驰,漏夜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窃窃私语,互相打听,甚至已经有大胆的打开宅门,默然打量着疾驰中的锦衣卫骑队。
到了这会儿,张佳木才知道,小小南宫,为什么这么牵动人心,关碍大局!
他心里不由得有一丝紧张,到这会儿,他才感觉与这个庞大古老的帝国息息相联,他可以做主的地方,居然关系到大明王朝未来政争的最关键之处,小小南宫,就是整个大风暴的风眼,身处此处,稍不小心,就会被撕扯的粉碎!
一切的关碍,都在于帝国现在没有合法的继承人,没有太子,而天下不安,皇帝又绝不愿太上皇或废太子复位,而多少有识之士或贪图富贵的野心家,又一心想拿南宫来做将来政争的筹码,暗夜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又眼在盯着南宫,也盯着张佳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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