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承顺三年,十二月初三。
这一日对于大邺百姓来说,无异于是个永生难忘的日子。
万众归心的淮南王攻取了兆京,昏庸无道的承顺帝驾崩,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苦日子也要到头了。
然而淮南王并未即日登基,而是为承顺帝筹备了隆重的葬礼,七日后葬入皇陵,并下令将内事总管李一全葬于皇陵门外,让他永远守护皇陵。
此令一下,满朝皆哗然,要知道皇陵是何等尊贵,莫说太监,就是皇室宗亲都未必能有如此殊荣,淮南王竟将这寻常人永不可及的荣耀给了一个太监。
为此,朝中那些上了年纪的御史文官为表示心中的愤懑,皆向夏侯渊表示了强烈了不满之意,他们本就反对夏侯渊这种强取豪夺方式,认为他这样做不仅谋逆犯上,而且是对祖宗的不孝,如今还让一个身体不全的人守护皇陵,着实忍无可忍。
他们起初在朝堂上群起反对,见夏侯渊并不买他们的账,遂全部静坐在上早朝的金殿前,不吃也不喝,对于送上来的食物看也不看,用他们自以为很有力量的沉默对抗着。
一日下来,这些年过半百的老顽固们就有些吃不消,天寒地冻的冬天,白天尚可忍受,一到晚上气温骤然下降,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寒气阵阵入侵,再加上一整日颗粒未进,又有几个能受得了。
远处灯光下,夏侯渊遥遥看着这边,面容冷峻,眸光幽冷。
“你想让他们一直坐着?”身后,楚清欢走了过来,淡淡望了眼那些缩着脖子却拼死抗议的老迂腐,“饭菜好象都没动。”
“他们喜欢坐,就让他们坐着,他们喜欢饿肚子,就让他们饿着。”冷冽的风吹起他领口处的黑狐绒,他的声音如这风一般冷,“我不是夏侯昱,不是他们想怎样就能怎样。借着李一全的事,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对他们低头,做梦!”
“向他们低头,那是不可能的。”楚清欢道,“不过,这些人都是朝里的元老,你若是处置不当,极容易给其他人留下口舌。”
“那又如何?”夏侯渊逸出一声冷冷笑意,“我既已走到这一步,还会在意这些?”
楚清欢摇头:“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你刚夺下兆京,人心最重要,此时有多少双眼睛正看着你,又岂能为这些人因小失大?”
“真正要出头的时候个个都象缩头乌龟,碰到个鸡毛蒜皮的事就翻了天,这些人,就算他们不来这一出,过几日我也是要将他们革了职的。”
“话虽如此,但他们若是死在宫里,到时候恐怕也麻烦。”
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样子,你似乎已经想好了法子?”
楚清欢只是望着前方,不置可否。
他的眸光便深了深,语调低了下来:“你若总是这么为我着想就好了。”
她转身就走。
他一个大步横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半隐在灯光下的眸子深若幽潭:“阿欢,我说的是心里话。”
她抬头:“你挡着我,我如何给你解决问题?”
“……”
片刻后,楚清欢立于广场中,身后站着石坚与清河,他们后面是一长溜提着水桶的士兵。
老顽固们皆一惊,戒备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这阵势是要做什么。
却见楚清欢抬起手来,轻轻动了动手背头,石坚就粗着嗓子吼了一声:“开始!”
寂静的广场就象平地里炸了一声雷,炸得当场就有几个老的捂了胸口,疑是心脏病发作。
“哗!”那些提着水桶的士兵二话不说,就将桶里的水倒在地面上,一拨倒完了接着 第 070 章 ,大人们的坟前更可以受到无数百姓的祭奠,今晚的英雄事迹也会广为流传,被万民称颂。”
“你——”有人翻白眼,晕了过去。
士兵们暗暗发笑,清河与石坚更是不留情面地笑出声。
不远处,身披裘衣的男子会心微笑,柔和了脸上的冷毅线条。
“叫淮南王来!”年纪最大的一名老顽固抖着胡子躬着背,声音在风里抖得不成样。
“王爷公务繁忙,这点小事无须惊动他。”
“小事?”老头子差点背过气去,“我们这些三朝元老,哪个不是看着淮南王长大的,现在我们撑着这把老骨头在这里受冻挨饿,他竟然对我们不闻不问,还说是小事?”
“大人认为呢?”楚清欢神情一冷,“淮南王不日就将成为大邺新主,你们这些大人不但不替淮南王分忧,还处处加以羁绊,这就是你们的为臣之道?”
“正是因为淮南王分忧,老夫们才要在此死谏!”老头子重重哼了一声,“忠言逆耳,淮南王若是听不进忠言,今后的皇位怎能坐得长久?今日他若不听从老夫们的劝告,老夫们就算冻死在此,也绝不离开。”
“当真不离开?”
“当真不离开。”
“有骨气。”楚清欢不清不淡地赞了一句,意欲转身。
“这不是骨气,这是老夫们作为臣子的气节!”老头子在她身后高傲而又轻蔑地加了一句,“跟你说了也不懂。”
“气节?”楚清欢似是听到不可思议的事一般,止步回头,语调上扬,“你们还有气节?”
“怎么没有!”老头子将脑袋仰得更高,几乎拿鼻孔对着她。
楚清欢看着他微微地笑了。
一笑,那清冽的月光似乎也暗淡了些许,周遭的空气也跟着冷了几分,而地面那层反着晶光的冰面,更是泛着层层寒气,那寒气从裤管里渗了进来,一点点往上,直至蔓延至全身,整个人都仿佛被冻住。
“你说你们有气节,那我倒是想问问。”楚清欢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眼眸更是如刀锋边缘的那一层寒光,直直地朝他们逼了过去,“若你等真有气节,君王无道,为臣者为何不誓死进谏,上表忠言?若你等真有气节,君王自尽,为何不以身殉节,却要在此苟且偷生?若你等真有气节,为何不为路边无数冻死饿死的百姓冒死请命?”
她的眸光自众人身上掠过,眼看着他们的脸色一分分白了下去,才一字一句地道:“敢问,你们身上当真有气节这东西?当真确定不是被狗吃了?”
“你!”老头子抖着胡子,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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