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混血歌手正低吟浅唱,灯光昏暗暧昧,杜柠看不清歌手的脸,但那样萦绕迷幻的声音,却已然足以魅惑人心。杜柠始终觉得,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
就比如,眼前这位来了酒吧邀她品酒的男人,自己却不曾碰酒。
一曲终了,有侍者抱着一束火百合步上舞台,杜柠隐隐约约看见,那位歌手垂头轻闻怀中花朵之后,竟望向他们这边微微点头致意。杜柠始知道,这花,是眼前这个名作leo的男人送与她的。
灯光微亮,歌手抱着花束聘婷步下舞台,径自朝着他们的桌位走来。
对于酒吧中的这番场景,杜柠自是再熟悉不过的,换做往昔,她定是最爱起哄的那一个。只是今日不同,实在是没那种心情。看着别人幸福,只会更加突显自己的落魄。
杜柠起身准备走了,身旁的dulce却一脸兴奋地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杜柠无法,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我要去厕所。
那位歌手似乎极感谢杜柠让了座位,望着她笑得两眼弯弯,杜柠也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杜柠根本不会品酒,更没什么酒品可言,十几岁那样的年纪,也只是闭着眼睛装十三地使劲往下咽罢了。这些年,杜柠倒是长进不少,能略略品出辛甜与苦涩的味道了。
许濯那个踉跄的脚步忽然就在眼前清晰地闪了闪,耳边又猛地响起那句话,我从来都不是你的谁。杜柠抚着心,这里怎么就疼得要碎裂开来,自己怎么就着魔一般说了那样的混账话,不就是一张喜帖,怎么就逼得她亲手将他推得越来越远,她是怎么了。
喜帖,喜帖。
杜柠猛然惊醒,万一,那喜帖是假的,万一,那喜帖并不是许濯寄来的。
仓皇扶住墙壁,从头顶冷到脚底。
送她登机那日,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傻丫头,照顾好自己。
她说,若是结婚,别告诉我。
他回,你也一样。
他抱着她说了一句你也一样,声音很小很低,连她都听得很不真切,可如今,竟莫名其妙地将这一句话拼贴完全了。
只是,什么叫做你也一样。
是不屑见到她的那一半,还是。
不敢再猜。
这突然被记起的四个字,犹如罂粟一般,带给杜柠激奋狂喜的同时,亦能随时将她打入谷底永生毁灭。
匆匆折回,却只剩微醺的dulce一人。
“leo呢?”杜柠问得焦急。
dulce提了包起身,“刚走,送那个美女去赶飞机了。本来leo要载我们回去的,可是你怎么那么慢,等了半天你也……”
杜柠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若不是副驾驶里的陆怡璇发现后面有个女孩追了他们两条街,说不定,她会就这样一直追着跑去了机场。
付青洛将车退到她身边时,一张惨白的脸上满是汗水,额上隐隐现着青色血管,她抚着胸口,似乎想努力冲他笑笑表示感激,可那笑容实在不怎么美好,反而相当的惨兮兮。
他停了车,随手从窗子递了张纸巾给她,“干嘛追车?”
呼吸凌乱不堪,她尽力平复着气息,睫毛上还挂着汗珠的眼睛诚挚地望着付青洛,有几分恳求的意味。“我,我也要到机场,麻烦载我一,一段。”
那晚之后,付青洛一直都不清楚杜柠拼了命追车赶去机场的原因。
付青洛也断然不会想到,这个夜晚中发生的一切,会成为多年以后唯一还能让他疼让他痛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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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斯罗机场似乎永远都是那样的人山人海。
杜柠自下了车,只匆忙道了声谢谢便跑得了无踪迹。
付青洛本以为她也是来赶飞机的,只是那样狼狈又两手空空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不住唏嘘。比她更凄惨的登机人,付青洛此生再也没有见到过。
送走陆怡璇,付青洛便要驱车回去,那么多那么多的人来来往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瞥见了缩在柱子后面的杜柠。那时,他们彼此之间,还仅仅是知道对方英文名字的程度。
“lemon?”他疑惑地轻唤一声,稳步朝着杜柠的方向走去,渐渐走进才看清楚,原来,她躲在这里哭。
说哭也是不正确的,因为满眼的雾气,却并没有一滴眼泪掉落下来。
她的两只手都不自觉地握成了一团,嘴唇上的殷红估计是她自己咬破的,因为不是规规矩矩的干涸裂口。
她忍得辛苦,他看得清楚。
“没赶上么,换下一班就是了。”想必是有急迫的事,不然也不会伤心至此罢。漂洋过海,他们也总算相识一场,付青洛翻翻口袋,却没能寻到任何纸巾。
杜柠怔了怔,摆手想开口说句没事,一抬头,眼泪就这么噼里啪啦地对着他掉个没完。
那时,杜柠一面忙着用两只手背来回擦眼泪一面还庆幸不已地想,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被他接二连三地看到,还好她跟这个leo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杜柠忍得渐渐费力,因为感觉鼻涕马上也要出来活动了。付青洛四下看看,想必是在寻找超市。几秒钟后,付青洛微微抬手,正要开口说我去买纸巾,不想动作却不及她迅速。
“实在对不起了,我会再买件一模一样的存在酒吧。”杜柠抽抽搭搭地说着,不再理会付青洛,转身向外面走去。
付青洛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亲眼看着杜柠拿了他搭在肩上的白色薄外套,边走边擦眼泪。她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走着走着,居然还很恣意地用他的衣服擤起了鼻涕。
走得稍稍远的时候,付青洛看见杜柠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满脸泪水,定定地望着有他在的方向,隐隐约约扯出一个笑容来。
这幅画面,定格在付青洛脑海中很多年。他一直都以为,那个机场的夜晚,杜柠转过身来微笑,是因为对他愧疚亦或感激亦或其他某些彼时尚不明晰的情绪。只是那样纯粹近乎某种释然的微笑,轻轻撞击了一下付青洛的心脏,令他也稍稍对那件壮烈牺牲的阿玛尼外套释然了些。
于是,他也朝她勾起了嘴角,虽然,只是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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