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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显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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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谢氏族学高门外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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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氏族学是傍着秦淮河水而建的,透过人字形的红瓦屋顶,和那支撑在立柱、横梁间的斗拱连排,所能望见的便是秦淮对面的东府城,以及皇族的居所。 ~

    出了族学的大门,向东面走上百余步,便是一处景色绝妙的园林,土山、钓台、曲沼、飞梁、重阁皆在其中,行走在其间自有柳暗花明、山重水复之感。

    谢道韫曾在其中游玩过,纵然她这个饱览了千年之后现代园林的灵魂,置身于其中时也不由得不感慨一番古人的智慧。也不知是谁为了这庭院费了这么大的心思,竟真的将魏晋士人标榜的旷达隽永、山水之乐融进了其中,最为难得的是,这样费劲心机所建造出来的园林,竟没有一丝的斧凿之感,反而是仿若自然天性的一种流露,清幽自然。

    常有谢家子弟散学之后,便来此地游玩一番。就是谢家的其他族人,在惠风和畅之时也会“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吧!

    族学是个两进的院子,外间一座宽敞明亮的大堂,自是用来授课听讲的。而里面的连排的五六间房屋,却是给前来授课的教习预备下的。

    虽说谢家原本就家学渊源,就算是族中再怎么不济的纨绔子弟,比若说谢柳之那样的人物,也是能够背上几句王辅嗣的《老子注》的,但是做学问一事毕竟不能闭门造车,还是要博采众长不是!所以,谢家的长辈们时不时的会请来一些名满天下的大家,为族中子弟指点一二、释疑解惑。 ~当然了,其中不免有些个小心思。若是自家的哪位子弟被那大家看上,赞赏上一句两句,那对子弟的前程还是极有益处的。毕竟晋人极重名声、风评,而那些有了尊望的大家们,又极喜欢点评旁人!其中趣事,从《世说新语》中的“识鉴第七”、“赏誉第八”可见一斑。

    话说回来,能够被谢家的长辈们请来讲学的,自然都是贵客。按理说,应是请到主院中居住的。可是魏晋人物不拘于流俗者多矣,自有许多喜好清静自然的贵客,不喜欢主院中的聒噪,而看上了族学旁的那座园林,吟咏着“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的句子,兴致匆匆的住进族学内院的房间中。

    其实,就算没有旁边的园林,族学中的景致也是极好的。只是比那浑然天成的园林多了些古朴、厚重之气,少了亭台楼阁,多了些隽永书香罢了。

    族学的园中多植梧桐,就连大门口的两旁都有两株三四丈高的梧桐树。谢道韫看着这两株梧桐,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前世的大文豪鲁迅先生的名句——“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

    只可惜,面前的是梧桐而不是枣树。不过还是梧桐好些,待得夜深人静之时,没准还能看到那“缺月挂疏桐”的孤冷妙境。

    不过现在是大白天,没有缺月不说,身边还有一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实在是让人无法全心全意的欣赏什么景致去!

    只听那衣冠胜雪的郗超微笑着问道:“不知兄台高姓?郡望何在?”

    对于这个问题,谢道韫早就有了考量,当即也是微微一笑,从容答道:“不敢!小弟贺子斌,小字文绮。说起来,玄儿的娘亲,也就是嘉宾兄的姑母,正是小弟的娘亲的从兄的姑舅的远房侄女!”

    说罢,谢道韫就在心里直乐,心道:“小样的!我这么一套七大姑八大姨的砸下来,你还能不迷糊?”

    谢玄也是在一旁将面容紧绷了,这才勉强忍住了笑。这一套还是他们姐弟二人一起胡编的,往上还跟郗氏打过了招呼,所以也不怕别人拆穿!

    郗超果然微微怔了怔,旋即笑道:“哦!原来如此!我姑母的舅舅,就是文绮你的外祖父吧!文绮你姓贺?可是会稽贺氏?”

    得!这一下子,没把郗超绕迷糊,却把谢道韫姐弟两个弄了个不尴不尬!这叫什么事儿嘛?同学!你的脑子也转的太快了点吧!

    谢道韫,或者说是贺子斌的嘴角不为人知的抽动了两下,勉强笑道:“呃……是外祖父,不过不是嫡亲的!小弟正是会稽贺氏的子孙。不过我父亲只是族中旁支,再者,我们贺氏又是二等士族……哎!自然是无法和嘉宾兄相比的!”

    郗超眼中的笑意不减,道:“文绮你何必妄自菲薄?人生在世,自当凭借自身才华博得名望,单单靠着族中门望庇佑,哪能称得上是什么大才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窝在书案前规规矩矩的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那!哪里比得上文绮你博闻强记,清谈玄妙呢?”

    “嘉宾兄自谦了!谁不知道嘉宾兄如斯年纪就已经被琅琊王辟为椽吏!如此殊荣,足令我辈中人望其项背啊!”谢道韫一面谦和说着,心中不由得在想:“他能说出这句话来,也算是惊世骇俗了。毕竟这世家大族的荣耀,可是到了唐朝才渐渐消磨殆尽的啊!几百年的荣光,被他一朝弃如敝履,不知该骂他眼高于顶,还是该赞他恃才放旷了!”

    虽然二人这奉承之言虽然皆出自真心,但这么寒暄来寒暄去的着实没什么趣味。谢玄看着这两人的做派,在一旁撇了撇嘴,道:“都是亲戚,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外道?听的人牙酸!”

    谢道韫和郗超皆是一愣,旋即不由得忽视而笑。

    郗超洒然一笑,道:“玄弟所言甚是!我与文绮自有惺惺相惜之感,在这诌这些酸词岂不是让人笑话!文绮,话不多说了!既然我们二人都要在这谢氏族学中进学,那以后便是同窗之宜!日前情谊,日后再诉不迟!如今进门听课才是正事!”

    谢道韫本也被方才的寒暄酸倒了牙,如今见郗超如此自然不会有异议。她笑着应了,便领着谢玄大步向着族学里面走去。

    郗超见小谢玄屁颠屁颠的跟在谢道韫所扮的贺子斌屁股后面,还习惯性的跟“贺子斌”错开了半个身位,眉毛一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贺子斌?贺文绮?”郗超抖了抖长袖,用着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有趣!有趣!”

    唇边浅笑,大袖翩然,郗超对身后小童道了一声“走吧”,便风度翩翩的迈进了谢氏族学的大门。

    梧桐叶落雁初归,族学门口的那两株梧桐在渐渐浓重的秋意中抖了抖,抛下几片秋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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