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清河,你给老娘死回来!”
伴随着河东狮吼,一只粗瓷饭碗几乎是贴着个黝黑瘦弱的女孩耳际险险飞过,撞在红漆木门框上,又被反弹了出去。
蔡清河眉头都未皱一下,抬起脚大步跨过门槛,饭碗清脆一声碎裂在身后。
“气死老娘了!”被无视,蔡清河的后母闵云华两手叉腰,转身对着一脸忠厚老实的丈夫蔡厚忠继续发飙,“瞧瞧你养的好女儿!眼里哪里还有我,就算她不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这十几年来我给她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不过是说她两句,脾气比牛还犟,还敢给我顶嘴!”
蔡厚忠抿紧唇,沉了黑红的面膛,蹲在地上点了自卷的汗烟,吧吧地狠吸了几口。
“抽抽抽!就知道抽!”闵云华叉腰怒骂,唾沫星子喷了蔡厚忠一脸,“你自己说说,这些年来,我倒底亏了她没有!泽儿有的,哪里还少了她半点!别人家的姑娘哪个念到了高中,谁不是早早就出去打工帮家里挣钱?”
“那是她们念不进书!”蔡厚忠梗长脖子,面红气粗,“方圆十几里的几个村子就清儿一个姑娘家考上了,我蔡厚忠再是没钱没本事,砸锅卖铁也要供女儿上大学!”
闵云华没料到一向老实巴交屁也不敢放一个的男人敢跟她叫板,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嗷地一声叫便扑上去扯蔡厚忠的头发,泼妇般叫嚷道:“蔡厚忠,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我闵云华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你,活该倒八辈子霉了?我辛辛苦苦伺候你们父女俩,倒落了个什么下场?”
老实巴交的汉子不会打女人,只是站起身来躲过那两只扯头发的爪子。
“你砸锅卖铁供你闺女上大学?你砸锅卖铁,让我和泽儿喝西北风去啊?”闵云华跳起来也扯不到蔡厚忠的头,憋了股气两手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招呼着,“你可不要忘了,泽儿才是你的儿子!泽儿才能给你们蔡家传宗接代!泽儿才能给你养老送忠!你倒好,砸锅卖铁,你要逼死咱们娘儿俩啊!”
蔡厚忠见妻子骂着骂着便哭呛起来,不得不忍下到口的话,只是抿紧了唇任由她推搡着。一个家缝缝补补操持家务总少不了女人,这些年来云华跟着自个也受了不少苦。清儿妈过世的早,几岁的清儿哪天不是拖着鼻涕浑身是土跟个泥猴似的,自从云华进了这个家门,清儿才干净清爽起来。而他……也才能在全身散架似的从地里回来后,可以不用面对着家里的冷锅冷灶,能吃上口热饭,还……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对自个嘘寒问暖。云华今天虽是有些闹腾的不像话,但她有句话未说错,这些年来,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清儿……清儿今儿也一反常态,对这个继母太过刻薄了些。
十几年来,闵云华早已揣摩透了这个男人的心思,心里越发有恃无恐,也收了那番泼妇行径,一屁股坐了地上,面上越发委屈,抹着眼泪哭着,“忠哥,你也不想想,现在上个大学得费多少钱?一年学费就得上万,还要生活费,四年没个五、六万下得来么?咱就是砸锅卖铁,把家里那口大肥猪卖了,还搭上地里的粮食,也凑不齐清儿一年的学费!”
蔡厚忠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闵云华继续烧旺一把火,“我听人家说,现在念大学有什么用,花费五、六万读了个大学,四年后还不是跟那些没读书的一样进城打工?你没听桂婶说,她家阿远念完高中就出去打工,现在一月挣七、八千哩!罗家凹的那个罗拐子家的儿子叫啥?志明……对,就叫罗志明的,六年前考上省里的大学,那会子罗拐子出去多作脸啦,也是说砸锅卖铁的供儿子上大学,可这会子哩?罗家那小子一月就挣个三、两千,还不够他在城里租房养活自己!村里人都笑话他,怎么还不见儿子接他进城去享福啊!供出个大学生又咋样?那两老口子日子还不是过的苦哈哈的!要我说哪,那几万块要是没费在上那个没用的大学,罗拐子家早把两层噌亮的楼房盖起来了!现在罗家凹就数他们家房子最破,日子过的最清苦!”
这事他也知道,蔡厚忠两条粗黑的眉毛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闵云华见状放下大半心来,话气放的越发轻柔,继续吹她的枕边风,“远的咱不说,就说说这一、两年来附近几个村子大学毕业的娃儿,哪个不是只拿一、两千的工资,还不如那些没念书进工厂的人拿的多哩!还有老栓头家的小娃儿,毕业后去北京上海广州的溜了一圈,把他爹给的找工作的两千块花了个精光,权当去旅游了,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说是工作不好找。把老栓头给气的,老毛病险些都犯了。可又能咋样,还不是任由着这个大学毕业的儿子呆家里啃他这把老骨头!”
蔡厚忠的手攸地紧握成拳,良久,方才松开,长长地喘了口气,艰难地开口,“清儿……清儿不是这种人。”
“我也没说清儿跟老栓头家那没出息的一个德性,忠哥,你听我说……这事咱得好好合计合计。”闵云华软声软语,“清儿考的是农业大学,报的也是农科,说来说去,不就是种地嘛!说种地的活计,方圆十几里有谁比得过忠哥你?还用得着上大学去学种地?咱一家子喝西北风,花费个五、六万把闺女送去学种地,这话说出去,可不得笑掉人大牙嘛!”
“这……”蔡厚忠沉吟,语气里有丝自个也难以察觉的犹疑,“清儿说,上大学学的可是高科技种地……”
“嘛高科技!”闵云华一掌拍在大腿上,“不就是大棚蔬菜嘛!要说这蔡家庄上百户人家谁家不想搞大棚,见挣钱谁都眼热啊!可安置个大棚得费多少钱!现在你闺女上个大学,那五、六万够你搞几百个大棚了!与其等着你闺女大学毕业挣个一、两千,还不如把这钱拿来搞大棚,四年后咱家早富了!”
蔡厚忠嘴角狠狠地抽了几抽,不得不承认,今儿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说的一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只是,让考上大学的闺女不读,小小年纪出去打工,他心里这道坎怎么也过不去。儿子是他的,闺女也是他的,再说……清儿妈可还在天上看着哩。
窗台下的女孩沉着脸,唇边是一抹淡淡的笑,似讽似叹。
“阿姐……”十二岁的蔡清泽轻拽了把她的衣角,眨巴着水汪汪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蔡清河知道,他这是要自个不要去记恨他的母亲。
在蔡厚忠眼里,闵云华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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