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月初二。
皇帝隐约觉得这个日子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压在眼前厚厚的一摞尚未批阅的奏折下面的一封信引起了皇帝些许的注意力,他伸出手拿起那封信慢慢拆开来看。
信是皇后顾微派人送来的,六百里加急,用特制的蜡印封着,尚未拆封。
顾微是太皇太后顾氏的侄孙,因为皇帝和太皇太后素来不睦,两人的关系并不亲密,除了宫务可以说是无话可说。
所以皇帝看信的表情很是漫不经心,他想顾微会给他写信多半是他不在宫中太皇太后又有什么想法,他拦不住却又觉得不妥,只能写信告知。
顾微的字很漂亮,气韵流畅、倚侧秀逸,完全对得起他昔年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号。
可皇帝对皇后的书法造诣,显然毫无兴趣,信的内容他不过看到一半,脸色就变了又变,先是惊再是喜,然后就是愤怒。
在信里,顾微只提到了一件事,就是华卿有孕。隔着十六年的时光,皇帝已经记不起自己当初欣喜若狂的心情,可他绝对不会忘记,那是他噩梦的开端。
伴随起伏的心情,皇帝不由攥紧了拳头。这一次,他绝不允许有人再敢伤害凤琪,伤害他们的孩子。
在那个荒诞的梦里,皇帝收到顾微的信可谓喜不自胜,他甚至想要改变行程,提前回宫。
但是太皇太后随即派人传来的口谕阻止了他的举动。太皇太后提醒皇帝说,巡视河工乃是国事,不可因私废公。皇帝虽不想理会,可他清楚凤琪的性格,他要真是扔下巡视河工的大事贸然回宫,凤琪肯定不会高兴的。再说宫里还有顾微,皇帝虽然不喜欢他,却也信得过他的人品,有他照看,凤琪和孩子定当无恙。
于是皇帝放心地继续南下,按照既定行程在两个月后回了宫,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宫里等待他的,是病弱不堪的凤琪和即将不保的胎儿。
而更让皇帝心火旺盛的,是他刚回宫就有太医前来请罪,说是华卿的胎不稳,若是强行保胎的话,极有可能母子俱损,求皇帝给个示下。
皇帝气疯了,当时就冲到坤宁宫,把顾微骂得狗血淋头,责问他是如何把人照顾成这般摸样的。
顾微不辩不解,只一味请罪,气得皇帝更是火大,当即停了他的中宫签表,把人软禁在凤仪殿。
此后,在皇帝的威逼利诱之下,太医院的太医们绞尽脑汁,总算保住了凤琪和腹中的龙凤胎。
抱着瘦弱的秋然和丹阳,听着太医院院首用颤抖的声音说二皇子和二公主先天不足、恐易夭折的话,皇帝深恨自己的草率。他就不该听从太皇太后的,纵然顾微不会对凤琪下手,可太皇太后素来不喜凤琪,她要做些什么,顾微哪里拦得住,只有他当时回到宫里,才有可能保凤琪和两个孩子的平安。
以后的事情,皇帝不想再回忆,龙凤胎满过周岁不久,宫中突然爆发天花,秋然没熬过,就这么去了。
再后来就是丹阳意外坠湖,虽然及时被人救起,可小公主自幼体弱,平时好生养着都是三灾六病的,更遑论大冬天的到湖里滚了一圈。
在无尽的高热中挣扎了半个月,丹阳还是逝在他的怀中,皇帝那个时候已经不敢去看凤琪的眼神。
提前示警也好,重头再来也罢,既然知晓了那些过往,皇帝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捏紧手中的信纸,他沉声吩咐道:“欢喜,停辇。”
御辇立即停下,乾安宫的太监总管欢喜掀帘而入,恭敬地跪下道:“敢问皇上有何吩咐?”
“叫他们转头,我们即刻回宫。”替太皇太后传口谕的人还在路上,可皇帝不想管他,他得快点回去,凤琪的处境非常不妙。
“诺。”欢喜领命而去。皇帝身边的人不少,完全臣服于他的却不多,欢喜就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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