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抗抗总是最勤奋最用心的。”
围攻的智能机器人就在实验室合金玻璃之外,没有智慧的他们想不出更绝妙的方法,只是蛮横地用金属身躯撞击玻璃幕墙,用手中的武器向他们凿击。
“假如能突围出去,登上盖亚号,我们还有存活的希望。”苏抗抗提议。
没有人附议,十多个血肉之躯,面对过百个力大无穷的智能机器人,毫无胜算。而实验室和空间站的空港之间足有数千米距离,中间要攀越四层楼梯和千多米的没有任何掩体的平台。
更何况,幸存的十数人早已失去了拼死一搏的信心,坐在地板上,死灰的脸上俱都是绝望到极点时的呆滞。
苏抗抗急切地问:“最后的时刻,你们想什么呢?”
有人嚎啕大哭:“我的孩子,在地球的孩子。”
哭声中,满室戚然。
戈培尔在沉默中提议:“还有备用电源,让我们最后看一眼地球吧。”
光屏打开,花白的图像闪烁,用尽方法,卫星讯号久久无法连通地球。
然后,空间站舷窗之外,跃动着一片金红色的眩光。
“那是什么?”有人冲向舷窗,有人通过电脑连通了空间站的探测设备。
那耀眼的眩光一波一波,此起彼伏,之后,冲击波蒸腾而起的气体和烟尘在大气层位置急剧膨胀,一朵朵的灰黑色蘑菇云几乎将那颗蔚蓝色星球覆盖。
目睹这壮观而又悲怆一幕的所有人为之震惊失语。
深沉的压抑的寂静之后,有人发出濒临疯狂的惨笑,桀桀桀桀,像冬夜的寒鸦,像死神的嘲讽。
在黑暗中,傅珽怀抱着苏抗抗,悄然往后移动,直到抵住平常严禁出入的金属门。他用唯一的密码开锁,然后将苏抗抗拖进去。
苏抗抗惨淡一笑。“我不应该放弃探亲假,傅珽。现在你的研究还没有完成,我也不能和家人死在一起。可我几乎能感觉到死神的呼吸了。”
傅珽在黑暗中依靠记忆娴熟地寻找着什么。
苏抗抗蹲在地上,抱紧自己,惶然问:“傅珽,你就不想念家人,不遗憾最后时分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吗?”
不等他回答,她絮絮叨叨地继续说:“我忘了,你本来就是个对亲情不甚看重的人,对爱情也是。你为梦想奉献了全部的热情,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一点,能装盛多少热情呢?所以我从来没有抱怨过,甚至这最后的时刻,我也不敢要求你说一句爱我。”
他蹲下,黑暗中的眸子发亮,低声问:“你爱我吗?”
苏抗抗定定地看他:“你一直知道的不是吗?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负担不起,回报不了,所以你选择逃避。可我居然能坚持这么久,不问不闻你的心意,大概是在等待某一天你忽然爱上了谁,我就终于可以解脱地告诉自己,看,他不是不会爱不懂爱,他只是不爱你。”
傅珽紧握着她的手,放在唇下。“抗抗……”
“用那么漂亮的眼睛说抱歉,真让人一点也恨不起来呢。”她喃喃地说,“其实现在也是好事,是不是?不用等待解脱的那一天,不用心痛地等待你爱上谁,不用面对残酷的真相。最起码,和你死在一起的是我,不是别人。”
“我不会让你死。”他盛满歉意的眼睛露出决然,“你是我最心疼的人,最亲近的人……抗抗……”
苏抗抗轻轻一笑,只把他的话当做无稽的许诺。“傅珽,坐下来好吗?抱着我。要死也死一起。不然我不甘心的。”
“好。”他答应。依言在她身边坐下。
死一样的寂静中,她问:“你说智能机器人还有多久能打进来?”
“合金玻璃坚持不了多久。”
“嗯。”她轻轻应一声,同意他的揣测。
“抗抗,来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
“镇定剂。喝下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你呢?”
“我也喝。”黑暗中,他亲吻她的额发。
苏抗抗扑哧一笑。“我怎么觉得此时此刻,有点同命鸳鸯的甜蜜感呢?”
“傻抗抗。”
“头昏昏的,真是想睡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模糊,异常遥远,“抗抗,你有什么心愿?”
“心愿?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和你在一起。”
漫长的等待过去,他才依稀说了句:“那可完成不了了,我和叔叔阿姨打麻将的时候,就算三缺一,叔叔阿姨也不舍得喊你的。”
苏抗抗笑出声。“打麻将?你居然还知道有这项娱乐……”
莱茵市的小屋门廊,冬夜的冽风穿堂而过,发出凄厉的啸音。苏抗抗必须用尽全力拥抱自己,才能勉强克制住身体的抖颤,才能不让那种动物似的低嚎被人听见。
许久后,借着门廊上昏黄幽暗的灯光,她看见笔记上的一段话,字迹力透纸背,每一笔都深深印在她眼中:我一生中最为后悔莫及的事,唯一后悔莫及的时刻,在末日来临的前夕。要做些什么,才能重返那一天,重新作出正确的选择,抗抗,抗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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