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兽座星云附近空域,卓越级战舰腹部舱门开启,一架太空穿梭机尾翼喷射着绚烂的能量光束,直往漆黑的宇宙而去,往巨型虫洞直径四十多万公里的中心而去。
战舰悬停在安全区域内,战舰内部,联邦士官们各司其职,在自己的岗位忙碌。主控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凝视光屏之上。无人穿梭机以中控电脑操作,到达指定区域,穿梭机内设的摄像和数据记录仪器将通过卫星向战舰发送它看见,经历的一切。
光幕上,密度极大的暗物质胶着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质感极为强烈的黑色空域。所有人屏息,注视那架无人机像穿透蜂蜜的汤勺,像刺破果冻的牙签,就那样飞入危险的区域,瞬即光幕陷入无边的黑暗,一秒,只有一秒,正准备传输到战舰的数据流被切断。
主控制室内,众人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头接耳,发出一阵克制的议论声。
同样的一幕,由卫星讯号转输回联邦首都,延迟数十秒后,战时参谋联席会议上,与会的所有人也看见了。
争执声再次纷纷而起。
周戉陪同葛络瑞娅上将站在舰长室内列席聆听。他比较倾向于专家们的判断,联邦失事的那艘太空运输船因为速度和体积长度的原因,在进入虫洞的同时,探入虫洞的前半部分船体被虫洞内的粒子流粉碎,后半部分遭到殃及,或者船舱内压突然性增高,造成解体,漂浮在太空里。
在凌格飞将军再次下达进入的命令后,周戉透过光屏注视父亲的表情,周海涛将军像感觉到儿子的目光,抬头直视而来。
他们父子关系并不亲密,价值观也不尽相同,但周戉明白,不管如何,他的父亲都不希望因他蒙羞。
只是父亲的眼神中并无丝毫关切,还是令他的心脏轻微抽搐了一下。他别开脸,向葛络瑞娅请缨:“少将,让我试试。”
十天之后,联邦太空舰队重新来到这片空域,五名挑选而出的联邦军人携带精密监测仪器,通过舰桥踏上一艘小型太空船。
遥远的太空中,小恒星,行星带,未命名的星云在无边无界的宇宙中闪烁点点星光,舰桥周围是虚无的黑色,像无涯深渊,准备吞噬任何胆敢骚扰它的生灵。
周戉从未像此刻这样,与死亡的距离如此之近,哪怕是前线战场面对凶残的帝国人,哪怕是扫荡那些周游在星系边缘的星盗暴徒。但奇怪的是,他内心并无太多牵挂与不安,如果有的话,也只是想到莱茵市枫桥渡那片湿地上观鸟的老人。
太空船内部循环氧气系统制造的空气中有淡淡的味道,那是机甲的金属味,电子设备特殊的味道,另外,是他们这五名联邦军人在预备战斗状态时,分泌的汗味。
这味道如此熟悉,熟悉得令他安心。他听见这艘太空船自动导航系统开启,引擎启动的声音,同时,数架无人穿梭机也飞出卓越级战舰的舱腹,在附近游弋。
知道很多人正目睹着这一幕,包括他的父亲,周戉并没有像电影里的英雄那样,骚包地挥手示意,而是通过机甲内的通讯器下令:“自动充能系统开启。”
“传感系统灵敏度调试。”
“机甲弹出基座检测。”
这艘小型太空船的机甲释放舱里只能独立容纳五台机甲,五名矢志不移的联邦英雄随着一声声指令,同步操作着各项准备工作。
悬停在附近的太空战舰上,联邦首都银河城某个戒备森严的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身上,凝聚在向虫洞中心位置飞去的太空船上。
太空船到达指定区域,和十天前的那一幕一样,融入了那片浓稠胶结的黑暗。
无法形容的巨大压力,翻滚的船体,被撕裂的拉扯感,即使正面对着比死神的咆哮更为恐怖的情景,周戉仍维持着冷静,在通话器里命令:“集体定向弹出。”
可是不容太空船机甲释放舱的弹出基座释放出澎湃力量,整艘太空船已被密集的粒子流分割为碎片。处于机甲之中的周戉看不到粒子流绚烂的光波色彩,他在感觉到机甲之下的基座虚无反应的同时,手指疾飞,以他有史以来最快的手速指示机甲的操作仪,几乎在太空船被粉碎的同一时间,机甲被调高至最高功率,推动器喷出能量光束,推动着他弹出虫洞之外。
在那一瞬间,他从光屏中看见身后的战友们所操作的机甲化为齑粉。而他身下的机甲,虽然已经弹出虫洞,但之前被力场波及,正在解体。
但是,他为联邦的天文物理学家们研究虫洞争取到五秒的时间。
这是联邦军方制定的探索方案,利用太空船的机甲释放舱,将机甲弹出,然后利用机甲携带的推动器,再次将机甲弹出虫洞,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只需要数秒,但足够机甲上的精密仪器记录下进入虫洞瞬时的能量涌动数据。
一切发生的太快,联邦军方和科学家们在制定方案时,都没有预料到太空船的机甲释放舱连弹出的时机也不存在,或者对于他们来说,这本就是一场冒险之旅,付出代价也势在必行。
一切发生的太快,周戉只来得及在机甲解体前深吸一口循环氧气,抓紧那台重要的仪器,而预定来接载他们的无人穿梭机尚未到达。
无垠的宇宙吞噬了多少生灵,有多少人的尸体像宇宙的垃圾一般永恒地漂流在真空之中?长时间屏息导致的缺氧令他胸口憋闷,周戉攥紧那台仪器,心中寒意无限,当他感到耳鸣开始时,他向遥远的联邦舰队的位置看了一眼,带着眷恋告别。
随即,他瞪大了眼睛,一架无人穿梭机利用曲率航行最极限的速度,在黑暗无涯的太空中划出一道光弧,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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