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歇下,两人走到园子里,侯夫人才冷冷地道:“你今儿提铺子上的账做什么?分给你们的铺子都是好地方的,你自己没本事经营,难道也要怪别人?家里分给你们这些产业,莫非你们还贪心不足不成?”
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各人带的心腹丫鬟跟在后头,顾嫣然也就不必跟她打马虎眼了:“家业都是长辈们经营出来的,分多分少,我们都没什么异议。从前之事侄媳所知不多,但日后,我和峻之都只想关起门来过个安稳日子罢了。婶娘若是不生事,我们做晚辈的自然更没有生事的道理。”
侯夫人目光一冷,顾嫣然却已经对她行了一礼,带着丹青往两府之间那道门走了。侯夫人死死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突然冷笑了一声:“听听,她说什么?想过安稳日子?”
背后的知雨大着胆子低声道:“夫人,如今二少爷已经分到长房去了,分给他们的东西也有限,侯府日后就是咱们三少爷的,夫人何必再跟长房斗气呢……”
侯夫人咬着牙:“他害死我的渊儿,我怎么能让他好过!”
知雨直想叹气。夫人您想让二少爷不好过,可,您又能做什么呢?从前二少爷在西北的时候,都以为他年纪轻轻的,说不准就死在了战场上,要么就是一辈子做个大头兵丁。谁知道二少爷九死一生的,居然挣了天大的功劳回来。如今人家已经分去了长房,不必再受侯夫人这个嫡母管束,又娶了妻,少奶奶看着还是个能干的,您还能怎样呢?要说起来,您就不该让二少爷过继到大房去,这婶娘和嫡母比起来,可是差得太远了。
“那日子也长着呢,谁知道后头会有什么事?”知雨小心地劝着,“如今咱们大姑娘和三少爷年纪都不小了,这亲事才是最要紧的,夫人您何必为了个不要紧的人花那些心思,反而疏忽了要紧的人呢?”
侯夫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处心积虑地把谢宛娘的事捅出来,却没能给长房带来一丝半丝的风波,那小夫妻两个,倒好似比从前还亲热了些似的。在分产一事上,她下了个大绊子,人家却没有半句怨言地接了,又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最可恨的是,侯夫人暗地里打听过,那几个铺子走了大管事,居然还仍旧开了下去,甚至伙计们干劲更足,将那些积压的滞货竟都快销完了。
连着两件事都没有整到周鸿夫妻,侯夫人也是一时半时的实在想不出什么招儿了,才时不时的要拿谢宛娘出来刺一刺顾嫣然,可惜就是这些,人家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怎不让她憋得难受?
“夫人——”知雨看四周无人,大起胆子又多说了几句,“奴婢大胆说一句,那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呢,您先顾着大姑娘和三少爷,长房那边难道还跑得了?不说别的,等那谢氏生个儿子出来,一个庶长子,就够叫少奶奶难受的了,日后有得闹心呢。”说实在的,她这个做丫鬟的,整日里伺候一个满心怒气的主子,实在是日子不好过啊。少奶奶那边什么暗亏也吃了,只想安稳过日子,夫人这边又何必揪着不放呢?从前都没能弄死二少爷,难道现在就能了?
“何况咱们三少爷将来是要承爵的,二少爷有什么?依奴婢看,一个正四品的武官也就到头了,跟咱们三少爷哪里比得了呢?”
这话算是说到了侯夫人心坎里,慢慢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日子还长着呢。”
知雨在黑暗里偷偷地松了口气,至少大家有几天安稳日子过了吧。
顾嫣然并不管侯夫人听了她那番话之后有什么反应,径自穿过园子,进了两房之间的那道门。才一踏进门,就见不远处一盏灯笼轻轻晃动着,却是周鸿站在那里,仿佛仰头在看天,听见脚步声迅速转头看过来:“回来了?婶娘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顾嫣然抿嘴一笑,“你怎么不回房去,这儿风大。”
“也没什么风。”周鸿睁着眼睛说瞎话,随手挽起小妻子的手,“就是随便走走,在这里看看天色。”
丹青在后头仰头看了一眼。天上漆黑一片,连颗星星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二少爷也真是,还不是在这儿等少奶奶的,偏偏嘴上不肯说。
“你也该早些歇着,这会儿时辰不早了,今儿忙了一天,明日一早还要进宫的吧?”大年初一,百官朝贺,四品以上的外命妇们也要进后宫去向太后和皇后道贺。虽说如今后宫既没太后也没皇后,但外命妇们也得去站一会儿,磕个头。
“你的诰命怕是还要过一阵子才能下来——”周鸿有些抱歉地轻轻晃了晃妻子的手,“西北的事儿,那些人还在使绊子。”
按说妻子的品级是跟着丈夫走的。周鸿如今是正四品,顾嫣然也该有四品恭人的诰命,可是这也是得走程序的,周鸿是已经将请封的折子递上去了,但至今尚未批复,显然是有人在里头故意压着。
“早些晚些也无妨的。”顾嫣然倒笑了笑,“没下来也好,至少我明日不必早起去吹冷风了。”进宫朝贺虽是荣誉,可也是遭罪。大冷天的,跑到皇后的坤宁宫前头去站着,站到时辰再三跪九叩。这进宫是要穿符合品级的礼服的,这种礼服,夏天穿着闷死,冬天穿着又是一阵风就能吹透,而且里头还加不了什么厚衣裳。在空地上站那么半个时辰,非吹得你连骨头里都冒冷气不可。
周鸿也忍不住笑了:“你倒心宽。”挽着妻子往前走,一边又道,“齐妈妈送了些解酒解腻的点心来,我看你方才在席上也没有吃好,还是用两块……”
夫妻两个挽着手喁喁低语着走了,后头丹青抿着嘴偷偷地笑,故意落后了几步,自己打着灯笼慢悠悠地走。唉,其实二少爷说得也对,今儿晚上也不是那么冷嘛……
朝堂之上,关于究竟由谁出任西北新帅的争执,一直吵到了正月底,以至于这个上元节,皇帝又没有过好。
“凡是说不让许骐去西北的,都是茂乡侯府一派的人吧?”皇帝倚着几案,看着小山一样的奏折,沉沉地道。
旁边侍立的批红内监把头低得不能再低:“是……”
皇帝沉沉地笑了一声。内殿的灯火很明亮,但皇帝坐在暗处,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内监的头就又低了一点儿,恨不得埋进自己怀里。
“当初,朕看德妃是个好的,识大体,安份。皇后失了长子,朕怕她迁怒于德妃,才抬举了陆家。难道说,是朕做错了?”
内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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