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去一日。朝堂之上,两派依旧吵得沸沸扬扬,谁也不能说服谁。王党觉得,是可以为了将来的丰产先过一阵子勒紧裤腰带的日子,先苦后甜也是值当的。秦党呢,倒也不能说他们指望着干旱无法解决,但修水坝是个耗资甚巨的活儿,卖了这么大个人情给墨季同,也不见得能拉拢他过来,干脆就拖着算了。
这些昭律都知道,只不过都是昭出转述的。作为一个合格的昏君,上朝这种事肯定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天天兢兢业业是不符合标准的。不过舞姬就不同了,便是一天换个三四波,也不甚引人注意,况且这才是苏据近日里送的第二波而已。
外头歌舞升平,乐声靡靡,内里气氛严肃,无人欣赏。
“当真如此说?”昭律坐在书案后头,一只手缓慢地敲击着桌面。若是墨季同在,一定觉得适应不良,不过这是昭律标准思考时的动作。
“是的,王上。微臣原先也不知,只得去郊外找几个老农。其中一个认了出来,夫人画的是燕鸻和泽蛙,均是我们这里常见的,以昆虫为食。而此时正是燕鸻抚育幼鸟的时节,胃口相当之大。泽蛙更是如此,一年之中,便是要孵化好几次的。”
苏据赶忙答道,暗自心惊。他刚拿到虫鸟画之时,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毕竟是负责农工这块儿的,眼尖地注意到画里燕鸻嘴里叼着的半只虫子正是蝗虫,这才赶紧找人去问,结果大出所料。由于工程时间问题,他们不能赶在收成前大面积缓解干旱,但是引流点养鸟养蛙的水还是有的。而它们长了起来,不就吃掉那些虫子了么?这绝对是个立竿见影的主意,比他们想的方法都省工时人力。
昭律脸上并不见狂喜,而只是手指继续慢慢敲击着桌面。“这便是有办法了?”
苏据恭恭敬敬地道:“确实如此。蝗虫在长成之前唤做跳蝻,正是泽蛙喜食的,而燕鸻捕食极多成虫。若是双管齐下,相信不要多久就能将蝗灾解除,最大程度保全南部三郡今年的收成。便按地慢慢养过去,它们自然会朝着食物多的地方繁衍生息。”
“如此,便赶紧吩咐下去做罢。”昭律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宣纸上。现今风气,便就是工笔花鸟,画的大多也是牡丹黄鹂之类,故而他一早便觉得这画有哪里不同。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认出画上的燕鸻和泽蛙,更别提认出它们正捕食的虫子了。虞婵贵为樊国长公主,应该从未下过地,又是如何知道这些农田经验的?连成虫和幼虫都分得出?
苏据小心地看着昭律,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微臣斗胆一问,这画是何人所作?若是能请得此人,想必能解决更多事务。”虽然画里没有直接指明,但是显然,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画不出如此写实的作品的。
“苏爱卿的意思是,当招揽此人于麾下?”昭律脸上神色莫测。苏据那点小心思他还不知道?表面是什么都不管的,但是头脑相当清醒,眼神相当毒辣,不然也不能自己跑来找他。只是这人嘛……
“这是当然。指出问题一针见血,做出来便是事半功倍。”苏据毫不犹豫地道。他瞧得昭律并无多少欣喜之色,不由得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奇人,难道竟是秦令尹那头的人不成?”不然他们王上为何反而忧虑?
“这倒也不是。”昭律道。他现下自己都没弄清是意外还是必然,加之怀疑之心愈起,便什么也不想说,省得到时候出问题。难道他的宠姬一病之后,就在原本言官的基础上增加了谋士的新技能么?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苏据听了这话,心知他这王上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想让他见识那位奇人异士的了,便默默按捺下了激动的心,随之告了退。他相信其中利弊平王自然分得清,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便会有个空降的新同僚了。
那头苏据带着属下忙了起来,这头平王又一次晃去了岚仪殿。他有事没事总往那儿去,宫中诸人见怪不怪,但他这次心里想的就和以前不同了。以前大部分还是考虑演戏给秦文蕙看,这次想的更多的是要如何从虞婵嘴里掏出话来。自然不能提是他一定要昭出苏据等人找出画中玄机的,不然他自己就暴露了。那就只能拐弯抹角,说是苏据意外地从那幅画里发现了关键所在?似乎也没大关系,因为他就是让苏据这么对外宣称的。
只是这次却没能成功。倒不是虞婵不合作,而是因为秦文蕙三天两头来找虞婵。上次虞婵出了宫,她见到虞婵买了许多小玩意儿,便不遗余力地找些东西来献宝。这真是个不错的借口,明面上讨好的是虞婵,暗地里却是在岚仪殿里守株待兔。
这不,昭律终于被她守到了一次。他去的时候,发现秦文蕙带了些麦芽糖做的糖棍儿,上头是各种各样的生动造型。
“王上来得可真巧。”秦文蕙一见到昭律,立时两眼发亮,行礼过后便迫不及待地说。“虞姐姐饮食清淡,故而嫔妾每日里都带来些东西让虞姐姐开胃呢。”
昭律虽然满心不耐烦,但也露出来一副感兴趣的模样道:“这些糖画儿看起来真是活灵活现。日子这么热了,居然都没有化么?”
“谁说不是呢。”秦文蕙听得昭律称赞,脸上笑容顿时变成了一朵花儿。“嫔妾令他们一路用冰镇着送进宫里来的,现下吃可脆甜着呢。王上要不要也来一根?”
昭律扫了一眼,见到糖画里头大多是动物造型,不乏华贵之形。他又看了眼虞婵,道:“寡人怎么好和爱姬们抢这个?婵儿,你便先挑一个罢。”
秦文蕙早就等着昭律来,便备了了一对儿的龙凤,虽不敢做得太明显,但有心人看看,还是能看出来的。此时听得昭律让虞婵先挑,那脸上的笑差点就僵住了。可别让她白费心思为他人做嫁衣,那可真是呕血的一件事。
虞婵一直在悄悄注意着昭律的神情。这是她在那幅虫鸟画后第一次见到昭律,从面子上看,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苏据刚刚奉命去办事,可她也不知道,心里没什么底儿。不过秦文蕙的心思她当然看出来了,挑糖画的手指故意在那凤凰上飘了一下,才转而拿起另一头的叉尾鸟儿。“这鸟儿神态甚是可爱,便这只了罢,秦妹妹费心了。”
秦文蕙本提了一颗心,尤其是在虞婵似乎要拿走那凤凰的时候,此时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她正想暗示昭律去挑那条龙,转眼却看到他目光正紧紧盯着虞婵手里的鸟儿。那就是普通的一只燕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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