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竟然会法语,是中国人吧……”那女子轻声说了一句,柔和的腔调像小夜曲一样传进听者耳中。这种说话的腔调与洪武整天打交道的三教九流不同,反而像他曾在巴黎圣母院听过的贵族耳语。
“苏菲,我们该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远处的树阴下传来,那声音极轻,但洪武却听得很清楚。就在他转眼再去看那女子的时候,才发现早已不见了踪影。接着随着一声马嘶,一辆四匹马拉着的豪华马车飞驰而过,就在马车经过洪武身边的时候,他恍惚间似乎看见一双狰狞的眼睛在黑色的马车窗帘之后盯着自己,让洪武心里腾地升起一股寒意。
“洪,我要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去看看那个老窝囊废,该死的……”比埃尔在店里面说了一声,接着便传来他上楼时木质楼梯被踩得咯咯吱吱的声音。洪武应了一声也走进店里去,而那辆马车早已去得远了。
阿尔芒•迪瓦尔神父把自己一辈子的时间都用在了卡达拉舍镇上的小教堂里,每当人们挤在教堂里做礼拜的时候,那些古老的橡木地板被踩得坑坑洼洼得让人简直站不稳。迪瓦尔神父一直未婚,年轻时代他把自己那点可怜的年金拿出来收养了几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当那些孩子长大后只有玛格丽特•戈蒂埃依然留在他身边,给他做饭,帮他洗衣服。有时候老神父会像多嘴的老太太一样嘟囔着说三十岁的女人还没出嫁简直是不像话,可是说归说,玛格丽特依旧还是那样生活,迪瓦尔神父知道她在等着某人回来,所以经常在祈祷的时候特别向上帝指出这一点来。当中午的阳光随着书房门的打开照进来的时候,神父吃了一惊,他看见当年那个惹事生非的青年人又回来了。迪瓦尔神父起劲拨响书桌上的铃铛:“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快来,你看谁来了!”
比埃尔夸张地鞠了个躬,一边嘴里说着:“父亲,你看起来精神还好啊。”一边就上去拥抱神父。神父被他的拥抱弄得喘不过气来,他喃喃说着:“比埃尔,这么多年你也没写信回来——你的朋友也是基督徒吗?”
比埃尔回头对洪武眨眨眼说:“洪,神父很担心拯救你灵魂的事情。”
洪武像个大学生那样恭谨地向神父问好,告诉神父:“您好,神父。我对基督教很尊敬。”
这时候玛格丽特从厨房赶了过来,她一看到比埃尔便脸颊绯红,然后飞奔过来拥抱他:“你这个坏家伙,怎么突然回来了?”
洪武在晚饭之后找了个借口溜到花园里散步,他早已看出那位老神父打算喋喋不休地向自己传教,劝诱自己皈依基督,所以当他独自站在花丛中眺望夕阳的时候不禁感到松了口气。和煦的暖风一阵阵吹过来,把花香散步四方。虽然花园里没什么名贵的花草,可是能看得出料理花园的人很用心,收拾得极为干净、井井有条。他盘腿坐在一株胡桃树下,用手慢慢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银饰。这时候比埃尔也走进花园,他跟洪武打了个招呼,很随意的靠在树干上。
洪武对他说:“我还以为你要跟神父他们聊很久,尤其是我们前几天坐过的那种蒸汽火车。”
“那个老头子不等我说完两句话便会插话问我有没有经常忏悔,是不是每周都做礼拜,还要跟我说些规规矩矩做人之类的屁话——我再在屋子里待下去会发疯的。”比埃尔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早看出来老头想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他呆在这个小地方太久了,迫切渴望听到些新闻,可是又要假惺惺地装模作样训导人,所以我偏不跟他说。”
“你从没告诉过我你是神父养大的孩子,今天你忽然说要去看你父亲,我还以为你会把我领到一家铁匠铺呢。”
“哦,别那么说,我的朋友。我可是在神的恩赐下长大的。”比埃尔在嘴里含了一片树叶,吹响几声尖锐的调子。“我从记事起就在神父的花园里玩耍,可如果不是接到驱逐‘狼人’的邀请,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被人收养的。”洪武把头靠在树干上,缓缓说道:“洪武不是我的真名字。”
比埃尔嘲笑地说道:“这我知道,有哪个逃犯会不改名换姓的?”
洪武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只知道自己是中国南方的江苏省人,家乡发了水灾,是师傅把我从洪水里捞出来的。后来我就跟着师傅白天读书,晚上习武,等我略大一点懂点事了,师傅就跟我讲满洲鞑子怎样欺负汉人,后来又带我入了洪门。你听说过国姓爷吗?”他看比埃尔摇摇头,也不以为意,又接着说下去:“国姓爷的名讳是上郑下成功,是我们洪门的开山祖师爷。他以明太祖朱元璋的年号‘洪武’为记,洪门的口号是‘明大复兴一’,就是反清复明的意思。所以满洲鞑子最恨我们洪门,一被查出就要抄家灭族。我从十五岁开始跟着师傅几次出洋买你们英法洋人的枪炮,准备起义,所以我学了点你们的洋话。可是我二十岁那年师傅被洪门的叛徒出卖,被抓去凌迟处死了!”
“洪,什么是凌迟处死?”比埃尔好奇地问道。
洪武脸色一变,他嘴角抽搐了几下才说道:“就是把人绑在木桩上,用小刀把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一共要割三千六百刀!”
比埃尔在胸口画个十字,声音颤抖地说道:“哦,我的上帝!太残忍了!”
洪武用手抱着头,狠狠不已地说道:“我当时不在师傅身边,等我赶回来时师傅已经遇害了。我便连夜摸进江苏巡抚衙门,那些满洲狗官和那个洪门叛徒正在摆酒庆贺,我便扮作上菜的小厮凑上去,先一剑刺死了叛徒,然后用飞刀往那些鞑子官们身上一掷便赶紧往外冲。外面接应我的洪门兄弟们趁机放起火来,我们就趁乱跑掉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天被我飞刀打中的竟是个鞑子的王爷,第二天就伤重死了。满洲鞑子们悬赏一万两要我的人头,我一路往广州跑,由洪门的兄弟接应我上船,就这样飘洋过海来到你们法兰西。”
比埃尔听完后问洪武说:“洪,你的名字是为了纪念你的洪门是吧?”他看洪武点点头,就拍拍洪武的肩膀说:“我真没想到你还是位中国的罗宾汉!了不起。”
洪武把自己脖子上的银饰递给比埃尔看,那是一条盘卷成一团的小银龙,龙的四只爪子抓着婴儿手指般大小的一块黑水晶。“这是师傅帮我做的,他说我在洪水里的时候手里攥着块水晶,后来他就帮我做了这个银龙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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