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身怀剑意,又征战数年,杀伐果决,平常不显,此刻一认真,孔慈立时抵受不住,额上见汗,拼命摇头:“没有发生什么。”
秦霜收回手,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我执掌帮中重权,虽有师父宠爱,但嫉恨者甚多。我知你谨言慎行,从不多走一步,多说一句。惟一一个经常攀谈的也是个锯嘴葫芦,”说到此,秦霜的小嘴微翘,显出几分俏皮,威势顿去,“你的心思太重了,有人说说话也好,免得闷坏了。”
孔慈见秦霜这般为她着想,一点小心思早抛到远远,大着胆子道:“那么霜小姐你呢?”
秦霜微一沉吟,小手捂嘴:“我很忙。”
孔慈看她星眼微殇,想起她也是刚马不停蹄地赶回,显是累极了,心中怜惜,虽然极想和她多说会儿话,还是静静地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
合上门的刹那,孔慈听见秦霜叫她的名字:“孔慈,一个人能先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便是最好。”
孔慈不能理解,但秦霜已经闭上了眼睛。
秦霜确是很忙,这次在天霜阁只待了三天便又出发。不过她纵然不忙,也不可能替孔慈去化解她心中的郁结。
步惊云也出征而去,让孔慈想找个人帮忙一起研究秦霜那句话也不成。步惊云虽然不怎么开口,但每次说话都言必有中,一针见血,而且孔慈觉得,他似乎远比自己更能猜中霜小姐的心思。孔慈忍不住轻轻叹息,阿云,你怎么就不是个女孩子呢?
她又怎能想到,步惊云不仅永远不可能变作女子,再出现在她面前时,身份更已是天翻地覆。
雄霸曾赞秦霜八个字:谋定后动,一击致命。这次攻打千峰寨看似仓促,实际早已全盘掌握,到达后从动手到扫尾也不过只用了三天。
其他时间,还是用来赶路。
这也是无可奈何,秦霜虽然走了剑修的路子,但在这个世界,只能是剑武,而不是剑仙。就算剑道高明如无名,要赶路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用脚。脚踩飞剑潇洒来去的方式想也不要想,纵是秦霜逆天地可以用霜华飞起来,也定会被暴烈的天地元气撕成碎片。
就在秦霜望着返回天山的漫漫长路缅怀前世的缩地成寸和剑遁千里时,属下恭敬地送上一只信鸽。
内容很短,但是信息很丰富:帮主遇刺,帮主收徒步惊云。
有一刻微妙的停顿,秦霜直接将带队任务交给副帅,自己纵身而去。
秦霜不想否认,在那一刻她动了杀心。
原以为无关紧要的小卒居然过河了!
她知道步惊云进入天下会就是为了复仇,也知道他一直忍耐等待机会。
她并不在意,天下会崛起太速,手段太酷,灭门破家不计其数,总有漏网之鱼。不知暗地有多少人对雄霸切齿痛恨、日夜诅咒。这就是做霸主的代价。若没有自信镇压一切的实力,怎么敢行此霸道手段?
所以多一个步惊云也不多。她无意为此得罪伸手援救的无名。
但是雄霸居然收步惊云为徒了!
在初刻的震惊后,秦霜迅速冷静下来。疾驰中,深深呼气,步惊云不能杀!
她不是顾忌无名,也不是被诺言所囿。
她所忌惮的是天意!
闭目重理始末,第一次听到步惊云的名字,第一次与步惊云相见……直到这次听闻他被师父收为徒弟,秦霜露出微不可查的冷笑,似乎除了他,再无人令她频频受挫,直仿佛有一张密织的网将他和她千丝万缕地联系起来。
天意不仅如刀,天意也如网,纠缠不清的因果线更为可怕。
如果杀掉步惊云会怎样,秦霜侧眸望天,是天发杀机,还是地发杀机,抑或人发杀机?
如果贸然杀掉步惊云,纵使能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师徒之间是否也会划下深深的裂痕?本为了师父做的事,却会导致与师父离心。
那么师父又为什么会收步惊云为徒呢?这般仓促,这般急不可待,竟等不到她回去。
一个名字跳入秦霜脑海,泥菩萨。
她虽然不知泥菩萨给的批命,但泥菩萨能活着离去,自然不会是说出不好的话。
雄霸这些年下意识对名字中有风或者云的人特别留意,她又怎么看不出来?还有那为继徒所建却一直空置的风云阁。名字中带风和云的人对于师父一定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师父最看重的是什么?称霸天下的权势。
有雄主出,必有一时俊杰际会风云。
天下会纵在日益茁壮成长,但环顾会众,真正可用之才并不太多!
天下会只有自己一个是不够的!
何况,也许连师父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收步惊云,半是顺应天意,半亦是为了制衡!
纵是再宠爱,感情再真,枭雄终归是枭雄……
不知何时,天上已经飘起了雨丝,沾湿了秦霜晶莹的小脸,打湿了她华美的衣裳,也润湿了她冰清的心……
秋风秋雨愁煞人!
此刻的步惊云亦是遭遇了他自亲眼目睹继父霍步天断头之后的最大惨剧。他被雄霸收为第二入室弟子,这本来令他在报仇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可是随即便有刺客来刺杀雄霸,他为了获取雄霸信任,也为了绝不让雄霸死在别人手上,他一定要他死在自己手上,他一定要亲手以雄霸的血来祭霍步天!
他挺身而出,结果刺客却是和霍步天形貌声音几近一模一样的霍步天之胞弟霍烈及其二子。
他本想营救霍家父子,却亲眼目睹雄霸的盖世武功,只发三招便轻易打破了他的希冀。霍烈为了掩饰他的存在,亲手杀死了幼子继念,而他亦被雄霸逼迫去亲手取下霍烈的人头。他加入天下会本要为霍家报仇,岂料到头来刚好相反,霍家一脉彻底断在他的冷手之上。
这难道就是上天给与他的残酷命运,让每一个对他好的人都不得好死?难道冥冥中已经注定,他必不能在世间获取温暖光明,他只能永远处于黑暗之中,所能得到的只有意料之外的悲哀,还有恨!
他一手持刀,一手提着霍烈的人头走进第一楼。半途雨粉霏霏,打湿了他的全身,也洗去霍烈临死前涂在他额上面上和颈上的鲜血,惟有霍烈头颅的血犹未滴干,一点一滴的落到第一楼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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