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议,她才把伏在马背上的苏念奴抱下来,放这头牲畜去道边歇脚。在见着娘亲之前,不忍她被生人亵渎,只好固执着自己抱她上山。然而李攸烨的体力毕竟有限,山路愈往上愈倾斜,她只能走一阵歇一阵,不消片刻,额上已经冒出了蒙蒙的汗。咬咬牙再坚持着往上走了一段,见着一块显眼的大岩石,急忙转身坐过去,把人耽在腿上松了口气。
垂首看着那张静美的容颜,李攸烨小心翼翼地将蜷在她脸上的发丝一缕一缕地拈开,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手一直微微抖着,连同心脏一起,为那极其苍白的脸上附着的一缕极不相称的猝然的笑容,心碎到窒息。她是在水畔看到了娘亲吗?
十六年,加上娘亲在宫里呆的四年,整整二十年,她们的爱情里,竟然只有生离和死别!如若知道后来的遭受,她们还愿意倾心相爱吗?
李攸烨用手掌抹去眼中的水雾,休息够了,打算继续往山上走。手臂往她腰间托的时候,目光由她身上的冰蓝游移到底下的岩石,忽然顿住,脑中划过稍纵即逝的一念。
这场景似乎……过于熟悉了!
朦胧的意念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重合,又迅疾被撕裂,心忽然被某种尖锐的物体扎了一下,使她忍不住拧紧眉头,不……不可能!不光是时间上的不对!
摒除脑中的胡思乱想,她仓促地逃离了那岩石位置,大踏步往山上迈进。到山上时,脸上已经累得酡红一片,但想到目的地就在眼前,她不由又加快了脚步。
冬季,万物凋零的季节,花楹也没有逃脱自然的命运。距离她上一次离开已有三个月,它已然凋落得只剩蜿蜒的虬枝了!
那座小小的坟依然静静躺在那里,与以往不同的是,坟前站了个身材窈窕的人,确切地说是个穿着素色曳地长裙的女人。李攸烨微微喘着气,怔忡地看她的背影,她保持着垂首凝神的姿势,似乎等在那里许久了。
这里怎么会有旁人?
“你是谁?”当她回过头来,脸上一抹似曾相识的笑容漾开,李攸烨呼吸都要在一刹那窒住。那个称呼堵在心口,似千钧重负,压得她跌退数步。
“念奴,你来了?”她的笑容当真清浅,如暖玉般温软,又如醇酒般荡漾,让人第一时间目眩神迷。不过李攸烨此刻并无欣赏的兴致,她看着一道蓝影,拖着沙沙的长裙,朝那人缓步走去。惊觉,自己怀里已然空空如也。她何时下来的?不对,她,她明明,明明已经……
她背光的娇容,看不分明,青丝柔柔贴合着腰身,滑得像水,轻轻流淌。
“我来迟了,你等了很久吗?”停在她跟前,她问。
“不久,我睡了一觉,中间醒来几次,怎么,过去了很久吗?”她笑着反问。
“你说呢!”她微仰着头,抬起指尖,触及她右侧眉梢那颗红色的痣,被那里充盈的温度,柔柔地接纳着,融化着。垂眸与她直视。
“是啊,你都老了!”
“你嫌弃吗?”
“……”
“你摇头什么意思?”
“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坏,好久不见,更坏了!”
“我就是这样坏,你嫌弃吗?”
“我不嫌弃你……”
“可我嫌弃你,我嫌弃你……身上泥土的味道!很嫌弃……”
那白衣女子将蓝影囊入怀抱,胳膊收的那么紧,仿佛要将二十年的离别,从她们的记忆中挤出去,光线将两具破碎的丽影重新粘合,自此再没有生离,也没有死别。
“傻瓜,再没有东西隔着我们了,你闻闻,是不是?”
她的拳头用力在她背后捶打了两下,十几年的不满和委屈,绝望与怨恨,也仅有这微不足道的两下而已。
“娘……”李攸烨呆望了她们许久,她们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清。她忽然发现一个事实。
她慢慢走到相偎的两人身边,伸出手试探着,从她们腰间穿过,风与光包围着指掌,期间,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她的眼里忽然蒙上一层水雾。
她于梦中被人唤醒。醒来对上一张清和儒雅的面孔:“周……周师傅?”
这是哪里?她忽然翻身坐了起来,目到这周围的景致,空荡荡的花楹树还在,原来刚才是自己睡着了。揉揉眼睛,转而看向那小小的坟墓,泥土是翻新的,而怀里的苏念奴的尸身已然不见。
“她呢?”李攸烨一惊,匆忙爬起来,扑到那坟前:“娘!”
“你别激动!”周成说见她那惊慌的样子,走过来说:“见你迟迟不醒,我就擅自做主,将她们合葬了!她们,已经永远在一起了!”
“擅自做主?”他说话的神情很平静,李攸烨原本满腔的怒火,却因他最后的那句话,消散得无影无踪。
“永远在一起?”她想到了那个梦境,睁着通红的眼睛,扭头看着周成说:“你究竟是谁?”
周成说望着这敏感聪慧的少年,“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与她们是朋友,她们对我有恩,我是来报恩的!如今恩已了,我也该去料理自己的事了!”他说完,不待李攸烨的反应,转而往山下走去。
“周师傅,她们还活着对吗?”李攸烨忽然叫住他。
周契阔没有回头:“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李攸烨顿住。
“你且牢记我之前嘱咐过你的话,如若将来有人向你打探时心轴的下落,一定不要轻易相信他们!”
李攸烨于正午时分返回军中,胡万里将李攸熔传来的诏令告知,她只点了点头,座下梁汉勇目光炯炯道:“殿下,咱们杀进城吧,将那不仁不义的昏君拉下马来!”其他人也都暗自握拳,信心满满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少年,马咸斩黄干的消息已经传入他们耳中,众人在各自诧异的同时,不由轻叹李攸烨这一招的高妙,有御林军相助,夺京城便如探囊取物了。
“不忙!”李攸烨笑容清浅,“本王先进城,看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瑞王殿下进城的消息,迅速传遍大街小巷。李攸烨银装素裹的风姿,以及灭齐的巨大功绩,将她的声誉推至顶峰。且有八卦消息传出,她手中握有太祖皇帝的平波剑,是天命所归,此番回京,便要夺回皇帝位的。虽不知真假,但传得多了,民间竟然有一大半人对此深信不疑。而李攸烨对此的态度,却是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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