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算是做赝品的一种方式吧,具体如何操作我也不大懂,也是道听途说罢了。”随口应付过去,郑丹青又挑出几幅字画来,道,“这几幅倒是真迹,有些年头了,百年虽然算不上,但看起来也应该是五六十年的东西。只可惜不算是上品,勉强能够入流,自己留着品鉴还算不错,不过若是想要送进宫里去,似乎有些太过差强人意了……咦?”
余光瞥见一幅仕女图,扑面而来的古朴味道让郑丹青微微怔了怔,但让他惊疑出声的,却不单单是因为画作本身的高超。
“怎么了?”高戬正听得云里雾里,这时听到那一声惊疑,连忙问了出来。
“没什么……”郑丹青收敛了心境,双眼古井无波的道,“只是瞧见了一幅好东西,这个……”他把那幅仕女图抽了出来,展开在书案的最上头,点头道,“这一幅应该是这一批书画中最好的了,笔法上学的应该是顾恺之,你看这个衣裳,颇有几分《洛神赋图》的神态,尤其是这线条,下笔毫不迟疑,绝对是几十年功底磨练出来的好东西。只可惜境界上差了几分,否则也可以传世了。”
高戬听得有些愉悦,也从他的点评中,看出了这幅画的精彩之处来,有些高兴的赞道:“果然果然,丹青一说便说到了这画的要害之处,真是漂亮的紧了。对了,丹青你的意思是,这幅画的确是旧东西?”
“嗯。”郑丹青颔首淡笑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旧的不错。只可惜这闲章——‘闲啸穷途’,未曾听过,取得大概是阮嗣宗的典故,风雅别致,但是流传到现在似乎没有太大的名头,可惜了。”
阮嗣宗就是阮籍,王勃《滕王阁序》中说“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说的就是他的典故。
世传阮籍有一个习惯,时常自己独自驾车肆意奔走,走到路的尽头便停车痛哭,哭罢而回。
至于阮籍这哭声中到底蕴含的是什么样的意思,后人将近两千年的解读,个人有个人的看法,也无须穷究。
至于对这幅画的看法,郑丹青嘴上随口这样说着,心里却是微波荡漾。
不是单纯为了“闲啸穷途”这枚闲章,更加不是为了一幅画与大师之作失之交臂的感慨,而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这幅画是一幅赝品。
是赝品,却是极好的赝品,甚至可以说是绝佳的赝品。不论是临仿的手法还是做旧的功夫,都不是刚入此道的三流人物能够做得出的,而是精心运作的所得。尤其是其中几处乍露的笔锋,更是能够看得出临仿者超凡的境界与笔力。而对于墨色纸色的处理,更是连郑丹青都要忍不住赞一声“专业”。
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代一来,第一次与真正称得上“临仿”的作品相遇。郑丹青联想起自己在渭城临仿的那一幅《贵公子夜游图》,在王致和手中见到时,那幅画已经是被揭了三层的。当时就觉得这手法实在厉害的惹人赞叹,如今想一想,能够临仿出面前这幅画的人,与将那幅《贵公子夜游图》揭出三层的人,恐怕颇有几分渊源。
想到这里,心里就像是触动到了一个铃铛,来到武周后在临仿上素来百无聊赖的心,就像是忽然间看到了对手似的,竟生出几分难得的兴奋来。
原本以为自己来到这里,是高处不胜寒的独孤求败,不过如今看来,自己还真是小视了这个时代的临仿业了!
不过这画作是赝品的事实,郑丹青并不准备告诉其他人。他很好奇这幅画到底是出自什么人的手笔,为了这一点,他并不准备打草惊蛇。
作为临仿业的一员,郑丹青自然很清楚行规,更加知道做这一行的同行们,历来都十分的小心,轻易不会暴漏自己的身份。虽然不知道在千年之前是否有些区别,但毕竟小心一点终无大错。
忍不住扬起了嘴角,郑丹青心想,终有一天,自己要跟这幅画的作者打个照面……
隐约间听到几声高戬的呼唤,这才回过神来:“对不住,被这画吸引了去,有些出神了。高兄方才说了什么?”
“没事没事,夸赞几句丹青你的眼力,实在是太让人折服了,为兄真是自愧不如多矣。”高戬笑道,“有了丹青你,为兄这回可真是轻松多了。否则这么多字画,我看到明年去,也未必能够看出什么破绽与漏洞来。哈哈!范大人这回可真是打错了算盘,怎么也没想到我有一个丹青你这样的朋友!”
这话里的语气说的含蓄,郑丹青却仍旧能够听出高戬对那位范大人的隐隐抗拒防范之意。心里有了计较倒也无须点明,郑丹青只笑着客气了几句,又旁敲侧击的问道:“那位范大人也挺有意思,他是从何处弄来这些字画的?虽说品质有些参差不齐,但也的确有好东西,也不知是归谁所有的。”
“这些字画都是我的。”有人推门而入,声音也随之传了进来。
郑丹青抬头去瞧,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门口,被他身后刺眼的阳光勾勒出一个剪影来,看起来有些精壮的样子。
声音也是熟悉的,比寻常少年要老成几分,却没有完全脱离那一份稚气。口音里带着北方话特有的一种铿锵与坚定,甚至只要一听这个人的声音,就能够让人联想起他脸上冷硬的线条,以及年少却又锐利的目光来。
门在他的身后被轻轻的阖上,吱嘎一声沉闷的声音之后,却又带出几分略显尴尬的茅房的味道来。
少年熟悉的面庞终于呈现在郑丹青二人面前,他侧目的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为这一份难闻的味道而烦闷着。
“临淄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高戬见到来人后吓了一跳,赶忙给了郑丹青一个眼神,自己率先迎了上去,冲着李隆基深深一揖到地。
郑丹青也冲着他施礼,再抬头看向他时,面上却带了一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李隆基看着眼前铺排的有些散乱的字画,以及面前的郑丹青,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
“郑大人真是多才多艺,文能舞文弄墨,武能横刀立马,竟然连鉴定字画都有一份难得的功底,朝廷能够请到郑大人这样的人物为官,真是天下幸甚,百姓幸甚啊!”李隆基不咸不淡的道。
“王爷真是过誉了,下官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会说一些空口无凭的废话而已,更加担不了家国的重任。”郑丹青淡笑着躬身回答。
“哦?手无缚鸡之力?不见得吧?”毕竟还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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