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把镖师都派出去追了,家中的男丁也让他们帮着在城里搜寻,官府那边也已经派人去报案了,可现在毕竟是晚上,官差那边虽然应了,可是出人的可能性不大。城门现在关着,那贼子一定还在城里。可是再过一个时辰也就天亮了,到时候城门一开,天大地大,咱们再去哪儿找画去……”
念奴娇的声音越说越沙哑,越说越疲惫,到得最后竟有几分哽咽起来。
如今她在父亲的房里,只有她与念武两个人。
或许也这种时候,念奴娇才会真正透露几分脆弱来。
“说到底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听爹的话,不接这趟镖,如今也没有这些事情了……”念奴娇不抬头,没有人能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要想对策。”多少是见过世面的人,念武还算冷静,只是这一夜之间似乎又老了不少,原本灰白间杂的头发现在变成了全白,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深邃了,一双浑浊的眼睛里,也渐渐显出几分下世的光景来。
“事情闹得这么大,这画的东家怕是明日就要找上门了。”念武声音低沉又暗哑,“咱们念家走镖走了几代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路子,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这画,要是今天晚上真的能找到也就罢了,如果找不到……当时你们去评估,签的契约上头,标的是多少钱?”
念奴娇的身子微微一震,头越发低了:“三十万钱……”
念武明显是被这数字惊到了,一双眼睛瞪得浑圆,骂道:“奶奶个熊的,多少?”
“三、三十万钱……”念奴娇又被迫重复了一遍。
“我艹,老子辛辛苦苦走一趟镖才他妈不过一两万钱,那他娘的还是拼命的差事。我艹,这么一幅狗屁的画,竟然就他妈的能值三十万钱?奴娇,你不是被人骗了吧?”大概是被钱刺激到了,念武一时间竟精神了不少,一串脏话骂下来,竟有了几分生龙活虎的感觉。
念奴娇无奈的摊手道:“爹,我可是把整个渭城的书画行都走遍了,最后评出来的这么个均价。我又不可能那么不小心的……”
念武盯着念奴娇看,旁边台案上的油灯爆了个灯花儿,念武深深的叹出一口气来。
“三十万钱就三十万钱吧……”念武疲惫不堪的道,“公中应该还有我攒下来的二十多万钱,家里的东西再典当典当卖一卖,应该还是能凑的全的……只是可惜了,这么一来,咱们家里除了这个院子,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念奴娇听着,低头咬嘴唇,半天没说话。
“怎么……”念武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来,“公中钱不够了?”
“……嗯。”念奴娇觉得,自己费了全身力气才得以说出这番话来,“爹,大哥过世,你生病那个时候,家里镖师走了大半。之后我把镖局的生意接手过来,镖师都是后来聘请的,价钱上……”
念武抬了手,止住念奴娇的话。
他知道这几年女儿担待镖局的事情不容易,只是他不知道,原来镖局竟然已经到了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略想一想,念武就已经明白了,为何女儿一定要在自己的反对中接下这一单生意。这并不是为了显示什么,只是单纯的因为,不接这一单拼一下,镖局恐怕就要开不下去了。
心里涌起愧疚之情,这些年来,自己实在是亏欠了女儿。
眼看着念奴娇低头不敢看自己,念武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厚的问道:“公中还有多少钱?要是把这院子卖了,够不够三十万钱?”
念奴娇咬着嘴唇抬起头来,眼圈明显红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念武明白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了想,又起身将她揽在了怀里,像她小时候那样安慰她,“卖了院子,咱们就回乡下去。其他东西咱没有,一膀子力气还是有的。大不了去给别人做佃户,总是饿不死的。”
“爹,奴娇,你们放心吧!俺家在肃州还有两亩地那,实在不行就跟俺回肃州去,我耕田,奴娇照顾爹你,咱们一家人还能活的好好的!”裴风在这时候竟也闯了进来,拍着胸脯,涨红着脸说着。
念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素来不大喜欢的姑爷,竟然还会在这时候这样讲义气,一时间竟也朗笑了起来:“奴娇你看,你这个姑爷还是不错的嘛,你呀,也别平时总给人家脸色看。”
裴风闻言只站在那里呵呵的傻笑。
念奴娇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心中还有的另一个人来,一时间再也坐不住了,只说还要去外面安排事情,便先行退了出来。
出门便往郑丹青的院子跑去,念奴娇心中烦乱不堪。
她知道,那画想要找回的可能性怕是不大了。那贼人实在是太厉害,以自己的功力,竟然连人家的衣袖都没有沾上,就让贼人轻轻松松的远遁了。
画找不到,这院子就肯定要卖了,到时候,郑丹青……郑丹青……
猛地推开院门,院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有一片月色薄凉。
屋内又残灯一豆,念奴娇即刻推门而入,便见到那个她日思夜想的身影,正在案前安安静静的勾画着些什么。那种安静与淡然,就仿佛与全世界都隔绝开了似的。
念奴娇恍惚的想,好像就算一时间洪水滔天了,他是不是仍旧不会色变。
夜风随门而入,吹得那如豆的灯光轻晃了一下。
郑丹青勾勒完最后这一笔,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笔放到一旁的笔搁上。
笔是新的,作画的绢布是新的,墨是新的,砚台笔搁也是新的。
都是这些日子,芦笙帮他一一从外面买来的。
钱当然不是芦笙出,只是因为郑丹青又画了一幅牡丹图让芦笙去卖。芦笙这回没去忘心斋,却依旧卖了个不错的价钱。
念奴娇不懂文房上的东西,这时候也看不出什么笔墨纸砚的新旧来。她只是看着烛光映照在他脸上的影儿,不说话。
“画丢了?”郑丹青淡淡的问道。
“嗯。”念奴娇低了头,开始用右脚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地上画画。
“我听人说,镖局最近这几年的生意不是很好,这次这幅画一旦找不到了,这个院子恐怕都要搭进去?”
“嗯,你知道的不少。”念奴娇努力的想要笑一笑,结果却像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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