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映暇拿着这牡丹图钻研了好几天,越看越觉得深浅难测。
想要再找当日来卖画的芦笙来仔细问问,却又向何处寻得?
无奈之下,吴映暇只好亲手将这画好生装裱了,又收拾了另外两幅极好的大家墨宝,带着小仆一同往渭城驿走去。
这是忘心斋素来的习惯,每三四个月都要往京中带一些名贵的墨宝之类。
亲自去送不免耽搁了忘心斋的生意,反正对方是皇亲国戚,如今权柄日盛,私用一下官驿,也并非什么出格的事情。
吴映暇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笔墨斋主人,却沾上了京中大人物的干系。这样的身份落在渭城这样小小的边城中,竟也有了些举足轻重的地位。
果然,听闻吴映暇拜访,驿承便即刻换下官服迎了出来。
一旦身着官服,便即刻有了官民之分。那吴映暇见到之后,是施礼还是不施礼?这总是个为难之处。
索性驿承大人想的周全,这时候寻常衣冠相见,笑容亲切中带了几分奉承之意,十分客气的将吴映暇迎了进去。
依旧是原本的旧例,三幅墨宝用上好的锦缎一层又一层包了,最外面附上吴映暇请安的信笺,又说明了这三幅笔墨的来历。
都是些旧例的东西,唯一不同的,就是吴映暇这一次多用了几句话,来说明这幅牡丹图的奇特之处。
驿承亲自安排了妥当的人来处理,又在吴映暇面前千叮咛万嘱咐送东西的属下,告诉他一定要万万小心,货物绝对不可以伤到。余光查看着吴映暇微微颔首,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打发人去了。
“吴掌柜福禄绵长,得了这样一位贵人的照拂,真乃幸甚之事。”驿承向吴映暇请茶,照例的小心待客。
“不敢,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说到底也是我们下面这些人应该做的。”吴映暇清淡的应了,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小仆离开。
书画早已离开,用不了三天就可以到达都城之内,一座高贵的府邸当中。
在渭城,吴映暇的身份或许会让当地的官员有几分忌惮,可一旦水流汇进了洛阳城,吴映暇这三个字,就变成了太过浅薄的所在。
书画被府上的人接下,由专人大概看了看信笺之后,三幅书画就被随意的堆砌在了库房当中。
这样一冷落便是几个月。
后来府上遇见祝寿之事,奉主人命,选出几张好的书画来瞧,这才算是让这不见天日的库房,照进了几分阳光。
但牡丹图仍旧被冷落着,随手扔进角落里。
直到月余之后,一个少年男子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得了自己姑姑的许诺,由得他来书画的库房里乱逛。
这少年笑嘻嘻的东翻翻西瞧瞧,竟在机缘巧合之下,让他瞧见了这样一张满是灰尘的牡丹图。
少年自幼跟随父亲学习书画,因为天性聪颖,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
毕竟算是半个内行人,这时候瞧见这画中笔法迥异,也不免有些惊愕之情。
捧着画研究了半天,直到下人来唤,少年才算是回过神来。
“小王爷,公主还在前面等着一同用膳那,让小的来问问小王爷您可挑好了么?”
“挑好了!”少年笑嘻嘻的应了,“这个、这个,嗯还有那一张《岁寒图》我可都要了,还有我手里的这个。姑姑可真是大手笔,这样好的《岁寒图》都在库房里随意扔着,倒是便宜了我!”
“小王爷放心吧,小的这就着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一张吴映暇牵肠挂肚的牡丹图,辗转了半年之后才得以重见天日,这世间,也不知多少珍宝,染了尘埃。
而这小小的一幅画,却也引来了日后种种缘法。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
念奴娇出行半月,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一进家门赶忙去给自己的老爹请安,事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忙忙的进了郑丹青的院子。
郑丹青正在院子里晒花碾花,这时候院子的大门被人风风火火的推开,半院子的干花都被激得飞舞起来,一时洋洋洒洒,香气袭人。
念奴娇从小就武枪弄棒,见过的打打杀杀的世面不少,这样婉约动人的画面,却从未见过。
一时间,她只见花谢花飞之间,那个淡蓝衣衫身子欣长的俊美男子,在石桌旁怡然而坐,穿过落花层叠看向自己。
不过就是一瞬间,念奴娇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点穴了一般,竟然连眼睛都移不开了。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触,原来见到一些男子,虽然也有些喜欢多看几眼的,但那些感觉,跟现在是迥然不同的。
她说不清现在的感觉,反正是浑身上下都有些说不明白的难受,让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他也不是,不看他又不是。闻花香不对,不闻亦不对。一双眼,上穷碧落也不知应该看向哪里。两只手,下尽黄泉也不知该放在何处。
不过就是那一瞬间,念奴娇忽然明白,自己完蛋了,自己是真的真的喜欢上郑丹青了。
脸红或者没红,念奴娇已经顾不上了。
女儿家的心思在那里混乱不堪变化万千着,郑丹青不会读心,又哪里知道。
他只是看着满院子又须得重新摆开的花瓣叹了一口气,想要自己制一点颜料,怎么就这么难呢?
但这又不完全是念奴娇的错,郑丹青也不好发火,只能起身拿了铺花的小扫帚,一面一点点的将花瓣摊开,一面无奈的笑道:“回来了?怎么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念奴娇只觉的一双心事被抛在了云端,许久才随风飘飘荡荡落了下来,迷迷糊糊的听见了郑丹青的话。
脑子却仍旧是浆糊,半晌才傻乎乎的应了一句:“啊——”
眼见着郑丹青正在扫花,念奴娇也不禁有些诧异,好奇的问道:“夫……丹青丹青,你这是在干嘛?”
她原本是想要唤他夫君的,可是刚开口一个字,便觉得害羞的不得了。一时心念如电转,浩荡汉字当中,竟然寻不得一个妥帖的字出来,稀里糊涂的,她便叫了郑丹青的名字。
郑丹青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从小别人便这样叫他,这时听来倒也舒服,淡笑回答:“晒花啊,在做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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