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苍梧郡普雨,谪仙山顶孤零零的小木屋笼罩在雨雾之内,一点柔和光芒透过窗子映出,衬托着那道略显孱弱的身影。
“爹爹,早些睡吧。”初九懂事地打来温水,轻声劝道。
“嗯,写完这封信就睡了。”童如初仍低头写信,淡淡应了一声。信写到一半,许是不知后面要如何下笔,童如初无意中抬头才发现初九还在一边候着,浅笑一声放下笔,招招手将女儿唤道身边:“过来,九儿,陪爹爹说会儿话吧。”
初九欣喜点头,搬来小凳坐到书案旁。
在醉风雪月楼时笑风月教过初九念书识字,但那毕竟是送往迎来十分忙碌的地方,温书时间很少,是而初九和言离忧一样,识字不多,会说难写。这些天童如初在教授二人时发现初九特别喜欢兵法,倒像遗传了他的性子般,所以有意多传授这两方面知识,而对于咬着手指皱着眉努力研究内功心法的言离忧,童如初则将教授重点改为修习内外武功。
这种生活是初九从不敢奢望的,而今成真,满心都是欢喜幸福,恨不得天天黏在童如初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这位博学又慈祥的义父。
“九儿,你喜欢红莲姐姐吗?”童如初放下笔,温和笑容不改。
初九不假思索用力点头:“喜欢!在楼子里时红莲姐姐对九儿最好,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九儿留着,还会替九儿出头,打走那些欺负人的坏客人,红莲姐姐走时,九儿哭了好几天呢!”
“是啊,她是个好姑娘,善良,讲义气,只可惜命定的飘摇,逃不过,躲不开。”笑容渐淡,童如初无声叹息,“九儿,你记住,人必须懂得知恩图报,谁给你一分好,你要十倍百倍还回去。他年隔日若是言姑娘有难,你必须不惜一切去帮她,这才不辱我童家之名。”
初九不太明白所谓童家之名与自己有何关系,却还是用力点头,稚嫩小脸上第一次显出成熟坚毅之色。
“九儿乖。”童如初缓和表情,慈祥目光细细打量与自己眉眼颇为相似的女儿,无色唇瓣抿出淡淡怅然,“爹爹知道你很想永远留在这里,爹爹也这么想过,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也许再过不久,你和言姑娘就得离开谪仙山。别担心,爹爹不是不要你,只是有些事情言姑娘尚未处理完,而你,九儿,你必须竭尽全力去帮助她,代替爹爹提醒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动摇,永远坚持本心。”
年纪与心智不符的初九暂时还不能完全理解童如初的话,似懂非懂应承下来,全因童如初眼眸中那抹凝重颜色。悄悄揉了揉眼圈,初九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依依不舍之情,小小拳头攥紧衣角。
在这风雨不定的世间,人总要学着成熟,长大。
初九如此,言离忧亦然。
温墨情离开第九日,言离忧开始认真修习内功心法与外功结合,虽不能透彻理解晦涩难懂的口诀,却凭依身体原有韧性及敏感度进步飞速。
温墨情离开第十七日,言离忧学会第一套剑法,比童如初预计得早上一个多月。
温墨情离开第二十六日,言离忧平生第一次成功做出能下咽的饭菜,望着碗碟发愣的功夫,饭菜已凉。
温墨情离开第三十九日,言离忧做了个噩梦,醒来后记不起噩梦的情节,却清晰记得自己是喊着温墨情名字惊醒的。
温墨情离开第四十日,言离忧终于明白什么叫度日如年。
以及,什么叫刻骨思念。
“言姑娘现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吗?”对于言离忧的恍惚失神,童如初早已预料般平静。
言离忧反复摩挲剑刃,透过雪亮剑身看自己眼睛,语气有些飘忽不定:“我想去找他。”
童如初没有给予任何建议,仍如往常一般念着口诀心法教授功夫,直到言离忧实在练不下去错手掉了剑才摇摇头,无声低叹:“小情遇到些麻烦,他不想让你卷入其中。”
“所以我才要去找他。”言离忧加重语气,重新拾起长剑,双眸熠熠发亮,“我不想做他的负担,有他在的地方,再多险阻我也要闯过去——既然已经决定和他在一起,他的劫就是我的难,同进同退,生死不悔。”
“好一句生死不悔,小情付出这么多,总算是值得了。”童如初扭头望向木屋,轻挑眉梢时的淡然睿智像极温墨情,“书桌上有一摞信件,有些来自帝都,有些来自君子楼,还有些来自其他地方,小情遇到的麻烦都在上面写着,言姑娘可自行取看。我本希望言姑娘和小情都能远离权势纷争,现在看来,就算你们想要抽身退出,有些人却不愿放弃,那么言姑娘就只能迎难而上了。去往君子楼的路我会指给你,到那边会发生什么事我也无法预料,不过我相信,小情看中的人,他那些同门师兄弟不至于太过为难,除了……”
童如初稍作停顿,言离忧下意识皱眉追问:“除了谁?”
事实上这问题的答案并不难猜测,问完那一句后,言离忧便和童如初异口同声,极其默契。
“碧笙。”
“碧笙!”
君子楼的人反对温墨情和言离忧在一起,多半出于对温墨情前途、名誉等的担心,唯独碧笙不同。面对将要被言离忧抢走的心爱之人,碧笙心里有的是恨,是嫉妒,人在嫉妒心作祟下什么愚蠢坏事都做得出来,不得不防,防不胜防。
将厚厚的心法书籍递给言离忧后,童如初深吸口气:“总之,万事小心,小情或许出于同门之情不会太过怀疑碧笙,你却不能不防。这样说或许对不起碧箫,却是不得不说的实话——当初我见到碧笙那孩子时就觉得她太过偏执,而偏执往往是让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重要原因。除此之外,还有件事言姑娘得抓紧办妥。”
言离忧抬头,恭恭敬敬等待聆听教诲,没想到童如初薄唇一抿狡黠浅笑,甚至孩童般调皮地眨了下眼。
“喜欢小情的话,要早点说出口才行啊!”
※※※
碧笙被关在房内整整月余,除了来送饭的君子楼子弟几乎见不到其他人,更别提温墨情。
尽管逼婚一事主要策划者是宋子界和展千言,但秋逝水认定根源在于碧笙故意抱怨歪曲事实,赶回楼中将碧笙臭骂一顿责令闭门自省,对另一位当事人温墨情则采取了宽松政策——这是在秋逝水某夜拜访谪仙山之后的决定。
闹了一大场内讧风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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