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日那泽儿依言进来,只在外间门口垂手站着。凤姐笑道,“你过来,我有话吩咐你。”泽儿这才走到里间门口站着。
凤姐道,“明儿我就教旺儿把你们几个带过秦府那边去,别人的事儿你且不必管,只要一心一意的伺候好那小秦相公,就算你大功一件。
他身边原有个小厮的,我已经打发人给他送了些银子,那小子昨儿连夜就出城逃走了。你明儿去时,正如及时雨,只要好生伺候,那小公子必定是心满意足的。
他家里如今家道中落,你的月例还是从我这里发,也不必走官中的,到了日子我自会备好银子打发人给你送去。如果你在他家里有需要动着钱的地方,又不好和他张口的,也只管来找我要。”
泽儿口中称“是”。又道,“奶奶放心。昨儿母亲和姐姐都狠狠嘱咐过我的,必定好好给奶奶办差。”
凤姐道,“这个我倒是放心的,只是以后我和你交待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去,就是你母亲和你姐姐,也别和她们说一个字出去。并非我不信她们,只是知道的多了反添些忧心。于人于己都无甚好处的。”
泽儿忙道,“奴才谨记二奶奶教诲。”
凤姐笑道,“你能记牢自然最好。”一边朝外面道,“小琴进来。”
门帘挑处,小琴忙进来道,“奶奶有什么吩咐。”
凤姐对泽儿笑道,“我若是有事,就打发这丫头去秦府找你。你认准了,她是你的妹子,前儿认你娘做干娘的。别人你都不要理会。”
吕泽一愣,便会意过来这不过是个托词;他年纪虽小,却也知礼,只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忙又垂下头去不敢多看。小琴倒并不在意,下死力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才抿嘴一笑。
凤姐笑道,“行了,你且回去罢,明儿旺儿自会去找你。”说着回头给平儿使个眼色,平儿会意,递出一个原先就备好荷包来。
小琴上前接了,又递给泽儿。泽儿不敢不接,忙接了过来,又跪下磕头谢了赏,这才退出去了。
凤姐便向小琴道,“你这小蹄子倒是胆大,把人家的脸都瞧红了。”
小琴素日被取笑惯了的,并不着慌,只是也微微红了脸,笑道“奴婢只是怕认错了人,才多瞧了他几眼,何况既然我和他是亲戚,多瞧几眼也不打紧的。”
平儿笑道,“奶奶可别打趣她了,人家还是小女娃娃呢。”
凤姐道,“哎呦呦,今儿你两个想造反了不成。小心我罚你们不许吃饭。”
正说得热闹,外头小丫头子道,“二爷回来了!”小琴见贾琏这时辰回来了,知道必定要在家里吃晚饭的,忙福了一福,出去和小月商议弄些什么菜色不提。
平儿也忙倒上茶来。凤姐笑道,“二爷今儿回来的倒早的很。”
贾琏且不喝茶,先搂住她笑道,“可不是想你么。”
凤姐半羞半恼的推开他,道,“你今儿不是去东府里商议祭祖的事儿去了么。这样大事也压不住你这份邪心么。”
贾琏笑道,“说起这个,可是你得好好的谢我才是。原先你提的那桩事情,今儿可算圆满了。”
凤姐一愣,马上会意,喜动颜色道,“可是置办祭祀产业那件事么?”
贾琏偏不接话,姿态悠闲的端起茶盏,撇了撇,坐在炕前慢慢喝了一口,对平儿道,“今儿这茶叶放少了,下回多加两片才是。”
凤姐见他故意拿腔作势的,不由好笑起来,道,“二爷这是怪我没预备好谢礼么?平儿,还不赶紧去咱们私库里翻一翻,拿出几样我压箱底的宝贝给二爷当谢礼才是。”平儿知她是顽笑话,只笑答应着退了出去,想了想干脆回自己屋里了不提。
这边贾琏掌不住要笑,忙放下茶盅子,笑道“二奶奶越发会说话了。实对你说罢,今儿人齐全,咱们老爷,二老爷,还有族中那几家岁数大一点的老爷们都来了,已经议定了,咱们两府里各拿出几万两银子来,他们外面那些人家随意多寡不限 ,在祖茔周边置买若干田庄地亩,自来年开始,祭祀供给之费就从这些田庄出息里头取。
吕先生也说了,等置办好之后,就挑个梅边竹上的庄子,把家塾也迁过去。他们今儿议了一天,偏都不嫌乏,如今还没散呢,正在议如何按房掌管那些地亩钱粮以及供给之事,我瞧着没啥要紧的了,------横竖也轮不到我开口,就和咱们老爷说了一声家里有事,先溜回来给你报喜了。”
说着笑看着凤姐,等她上来和自己说笑。谁知凤姐听了这些话,出神了半日,眼圈慢慢红了,竟留下泪来。
这件大事,前世可卿临走之前曾给自己托梦,说的清楚明白,只恨当日自己只顾着享荣华富贵的心盛,把这些金玉良言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若是早听了她的遗言,顾好祭祀和家塾,祖宗照管好了,读书上进的子弟照管好了,贾府何至于落到最终一败涂地的下场。若是当日此事办妥,就算抄了家,孩子们回家读书也好务农也罢,总有能翻身起复的时候。如今总算了了这桩大事,由不得凤姐不百感交集,心里也说不上是喜是悲。
且说贾琏见自己的俏媳妇无端伤心起来,忙跳下炕来握住她的手,道,“好端端的怎哭起来了?可是哪里还不妥当?还是嫌我不等完事就先回来了?你且别哭,大不了我再回去瞧瞧就是了。”
凤姐本来满腹心事,听他急切切的说了这些话,却忍不住破涕为笑,道,“二爷别多心。这是咱们家千秋万代的大事,我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得哭了。”
贾琏松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她明净的额上点了点,笑道,“下回可别这么吓我了。你一向都是笑模笑样的,突然哭起来,倒唬我一跳。”
凤姐点头,笑道,“只要二爷好好的待我,我自然再不会这样了。”心里想的却是:别当我不晓得,对付你这样的好色心软之徒,几滴眼泪可比笑模笑样好使千倍万倍,那些娇怯怯的小姨娘凭的是什么得宠,可不就是靠的这比珍珠还真的眼泪么。上一世的自己,不屑于也不擅于使这样的手段,这一世么,自己倒不介意学上一学,试上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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