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济阳一骨碌爬起来,拱手过额,叫道:“岂敢,岂敢。”忙抓起面前的酒杯:“我先干为敬。”酒杯到唇边才知道杯中根本没有酒,闹的潘济阳脸红气粗。
诸御史见了他的这幅粗鄙相,更觉不齿,心中眼中不觉又多了一分鄙视。大圣国初立,州县一级官吏多是粗鲁的武夫转任,目不识丁,言行粗鄙。而两台御史都是选饱读诗书的才子文人充任,他们中的多数在唐国时都有举人、秀才的头衔,风雅清高的风宪官们对这些骤然富贵的泥腿子自是有着本能的排斥。
用清高的读书人去制衡贫农无赖出身的州县官吏,这是张孝先的建议,李熙虚心采纳。
酒过三巡,李熙望着满面油光的潘济阳,说:“潘明府历年在吏部的考评都称清廉,故而我才与西南王商议,将实习基地设在此处。本来我是无心查办你,想着大家相安无事,皆大欢喜,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号称清廉之乡的上元县,贪腐竟会如此严重。已查明的十二条罪状,哪一条都够杀你几回头的!我大圣国的官员都怎么了,朝廷给你们的俸禄还少吗?你们也曾做过穷苦人,该知道民生的不易,更应该知道百姓恨贪官恨的咬牙切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连唐国人都能明白的道理,我大圣国的官员为何竟不明白呢,为何短短几年时间,自己就从覆舟的水变成了被水覆的舟了呢。”
这一席话如同一个炸雷在潘济阳的头顶上滚过,潘济阳颓然跌坐,软成一团肥肉,饮宴戛然而止,众人纷纷涌上前来围观。潘济阳没料到李熙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自料难以幸免,遂一拍大腿根,哭丧着脸道:“大王,我也冤呐。我何曾想把手伸那么长呢,我一家三口,吃能吃多少,喝能喝多少,朝廷给的俸禄够丰厚了,吃喝穿用足够,可是大王当该知道,从当年起兵岭南到今rì定鼎江南,这中间战死了过少人?我三十一岁离乡,带着二十三个乡党去广州城下投奔西南王,他把我们编成一队,任我为队副。”
“二十三个人从此转战南北,除了战死沙场,更无一个人当孬种做逃兵。我们一直呆在一起,从未被拆分开。可是在我出任上元县令时,大王,您知道吗,我一共就只剩下五个人了啦,除我和昆山县尉周朝外,其余三个人都成了残疾。敢问大王,朝廷对伤残将士的抚恤有多少,够他们的妻儿父母温饱吗?战死的将士,有名有姓可查的每人抚恤二十贯钱,二十贯钱一条人命,还得是有名有姓可查,何为有名有姓可查?有关系的就有名有姓可查,没关系的都是无名无姓不可查,说到底若没人为他们出头,这二十贯钱也是拿不到的!”
潘济阳抹了把泪,继续说道:“我手伸那么长,捞那么多钱,家里又有什么?吃,一rì两餐,菜不过两个,穿,连小康人家尚且不如,我脚上的这双袜子还是我娘十六年前给我做的,洗洗补补,十六年了,我都没舍得扔。住,是公舍,我从不置办私宅。行,一匹十二岁的老马,走的比牛稍快。产业,我更不曾置办一亩田地。家里积攒的几百贯钱,是我让房下存着,打算哪天我犯了事,留给她养身的。那些钱都是我的俸禄,干净的不能再干净。我捞的钱,我都拿去抚恤战死的乡党了,他们跟着我出来奔前程,我做了官,他们却埋骨他乡,父母妻儿无人照料,朝廷对他们不义,我不能不讲义气。”
潘济阳用袖子擦干眼泪,向李熙跪拜道:“大王铁腕查禁地方贪腐,为的是国家的长治久安,新建之国不可动摇根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我懂,我无话可说,我伏法认罪。”
李熙站起身来带头拍掌,众御史面面相觑,也跟着拍掌,鼓掌完毕,却又面面相觑,不知好好的为何鼓掌,为谁鼓掌。众人都望着李熙,李熙压压手,众人重新落座。
李熙叹息一声,对众人说道:“潘县令今晚表演的很好,为我们上了生动的一堂课。你们要记住,贪官一旦恶行败露并非个个都是张牙舞爪,顽固抵赖的,有些聪明的人,譬如潘县令这样的,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打打亲情牌,友情牌,拿战死的兄弟说说事,拿朝廷的过失说说事,让你觉得他犯错是因为迫不得已,是情有可原,很有必要网开一面。但实际上这种人最可恨,心机最深,最容易从小贪变成巨贪,最容易从小蛀虫养成大蠹虫。国法就是国法,法不容请,这样的人必须严厉打击,决不手软。”
李熙的话说完,面若寒霜。御史中丞史元亨喝道:“将上元县令潘济阳带回去问话。”
潘济阳连滚带爬到李熙面前,大叫:“你说过的,凡是在你们实习中找到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只要事后改正,都一概不予追究的。”
李熙道:“是呀,我初来时的确是这么说过,我说‘我以圣王圣主及亚王圣子的名义给你一个保证:凡是在我们实习中找到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只要事后改正,我一概不予追究。’可是在饮宴开始前我们的实习已经结束了呀,这句话自然就不作数了嘛。”
潘济阳哭丧着脸叫道:“结束了呀,那你不早说!”
李熙双手一摊:“你又没问。”
潘济阳暴怒而起,从靴中掣出一把匕首,望李熙便刺,阮承梁早有防备,一个侧踹,潘济阳跌翻在地,阮承梁被弹力一激,也跌倒在地。潘济阳见李熙已有了准备,料想不能得手,就地翻了个跟头,向外一窜,撒腿就跑。一名虎背熊腰的书令早拦在门口,挨得潘济阳靠近,一个扫堂腿过去,将他扫翻在地,不待他起身,一个亭长早带着两个掌固扑了过去,一脚踏住脊梁,拧双臂,将其绑缚起来,按着脖子押到李熙面前。
李熙看也懒得看一眼,史元亨挥挥手,亭长和掌固将呜呜哀鸣的潘济阳拖了出去。潘济阳一腔悍勇丧失殆尽,筋软腿麻像条癞皮狗。
李熙扫了眼目瞪口呆的御史们,豪气地一挥手,说道:“这些算得什么,比这厮更狠的都有,当初我把你们关在小兵营整训三个月,为的就是防备他们这一手,这些人就是这样,你硬他就软,你软他就硬,只要罪证确凿,老虎在你们面前也是条癞皮狗。”
张静默讨好地说:“卑职今rì方知大王为何要选拔军中勇士充当令史、亭长,高瞻远瞩,我等万不及一也。”
张静默这番话虽不免有吹捧之意,但说的也是实情。李熙一早就说过,御史要选才德兼备,聪明睿智之人充任,对令史、书令史、亭长、掌固,不仅要略知书,jīng明干练,还要练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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