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刘默彤闻声抬起了头,在李熙肩上按了一把,说道:“不必,事情老三都跟我们说了,你做的很对、很机智。鄂王嘛,绰号‘神京小霸王’,那两句话怎么来着‘名震两衙三宫,掌压长安万年’,这些年伤在他手里的文武官员没一百也有九十了吧。你能在他手里走个来回,且毫发无损,难得啊,兄弟,你的大名不久将传遍整个长安城。”
刘默彤最后用力地拍了拍李熙的肩。
“大哥,我……”
李熙正要解释点什么,迎面却来了一个人,是个穿团花黄袍的宦官。
“李参事,还记得咱家吗?”这个三十六七岁,白面无须,身材高大,略有些佝偻腰的内侍太监笑咪咪地望着李熙。
“仇公公,是您呐,哎呀……”
李熙急忙起身拱手作揖,笑的满脸chūn光灿烂。
来者正是仇士良,身边带着一个手捧漆盘的小宦者,托盘里放着一只盘月镂花方底铜壶,一只白玉杯,一只碧玉杯。仇士良这正挨个儿给人敬酒呢。
闻听李熙这话,他稍稍怔了一怔,眉头略微蹙起,但眸子里的笑意非但没有丝毫减损,反而更浓更盛更真。
“李参事,咱家奉天子口谕,为国家有功将士奉酒,以酬答风雪边关之辛苦,效忠朝廷之忠诚。”
仇士良说完亲自执壶,将那只白玉杯里注满琥珀sè的酒浆,李熙拜领,面朝正北宫台,遥敬,一饮而尽,再敬,双手放下白玉杯。
李熙把嘴一擦,取过桌案上的一只铜酒杯,斟满美酒,说道:“杨某借花献佛,借天子御酒敬公公一杯。”
仇士良闻听这话,喜的两手乱搓,一双细长眼眯成了一条缝,忙将碧玉杯里斟满酒浆,捧着酒杯与李熙对饮过。只杯酒之间,他已将李熙打量了三五遍,正是越看越顺眼。
此番奉旨向西北有功将士敬酒,一路行来感慨颇多,这些边关回来的莽汉们,接天子酒恭敬,敬天子酒爽快,对自己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稳重点的不过给个白眼,脾气躁的当场就给自己甩脸子。
像李熙这样敬了天子酒后,还记得自己这个敬酒大使,主动向自己敬酒的,还是第一个,也极有可能是唯一的一个。韶州是下州,杨赞这个参军事已经是从九品了,他的身后就剩寥寥数人,瞧这几个人,官品不大脾气却不小,一个个横眉立目地瞅着自己,早摆好了钉子阵等着自己往上撞呢。
想到此处,仇士良心中颇有些感慨,自己跟这些人无冤无仇,为何遭他们嫉恨呢,还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宦官,是阉人。阉宦擅权弄国,紊乱朝纲,以至我大唐的江山每况愈下,这么大的屎盆子扣过来,自己这帮子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吸血的僵尸,近亲繁殖的异种,乌龟王八蛋都不如的狗东西,不是屎(死)也得死(屎)。
想一想,真是寒心呐。
“这小伙虽然有些不着调,好在,还把咱们当人看。有这一条就足够了。”仇士良再瞅李熙,目光愈加温润,竟有些真诚相待的味道了。
在宫里当差二十几年,万事消磨,他的心早已冷如铁石,人无yù则刚,无私则智,瞧人的目光早就像锥子一般锐利了,阅人无数之后,任你多深的心机,一眼就能瞧个透彻,眼前这小伙是打心眼里把自己这伙人当人在看。有此,足矣。
在心里接受了李熙之后,仇士良的话匣子就打来了,他是个识文断字的人,阅历丰厚,十分健谈,言语之间竟颇有些幽默感。
三言两语,竟觉十分融洽。仇士良还罕见地发出了哈哈大笑声。
他半真半假地跟李熙说:“咱们相交虽浅,却是十分有缘,一见面你就送了我一份大礼,你呀,就是我命中的贵人啊。”
仇士良这话倒也是有感而发。
今儿一大早,自己奉旨随鄂王李湛到太极宫来,自接旨的那一刻,他就发现自己的右眼皮跳个不停,鄂王的恶名,他是早有耳闻的。
果然,“神京小霸王”没有堕了他的名头,还在去太极宫的半道上,仇士良就着了他的道。天子近侍在天子爱孙面前全无半点脸面。
李湛命侍从将他按着,亲自cāo笔给他画了个大花脸,取名“瑞兽”!
这已经是够憋气的事了,可还没算完,更憋气的还在后面,“神京小霸王”用一根草绳拴住他的脖子,牵着他走宫串院,把他当猴儿耍弄。
实在是颜面扫地、实在是难堪至极。
但是犯在小霸王手里,仇士良也只能认栽了,反抗小霸王的下场有多凄惨,他是早有耳闻,死,那还真不算什么,生不如死才难熬呢。
也罢了。做太监做了二十多年,还不知道太监是用来干什么的吗,那就是皇家的一条狗,做狗和做猴有区别吗,还不都是一样拿来给人耍着玩的?
耍就耍吧,翻个跟头竖个蜻蜓,哄好了小皇孙,无功无过,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当仇士良见到小皇孙敲诈来的那几十车金珠时,心里暗暗叫起苦来。
这回玩大了,这可怎么收场哟,一位堂堂的亲王胡闹也就罢了,诈几个零花钱也无伤大雅,可这是几十车金珠啊!有多少人肉疼,有多少人嫉恨,有多少要借机生事啊。
这可不是一句年幼无知就能搪塞的了的。
这三宫两衙长安万年,无风尚有三尺浪,如今……真是浪催浪奔的,浪不死也得被吐沫星子淹死。
舆论纷纷之下,做天子的总得给臣民一个交代吧,下旨严斥鄂王无形,那不是打太子的脸吗,打太子的脸就是打天子的脸啊,那天子的脸能打吗,天子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不能打天子的脸,又非得打个人的脸,怎么办,只好自己这个“跟鄂王去,听李湛话”的内给事顶缸了。
顶缸、背黑锅,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缸太大这锅太沉,自己实在顶不起啊。
从纯音门内偏殿出来前,仇士良总觉得自己脑袋上悬着一口硕大无比的大缸,随时有可能落下来把自己砸个稀巴烂。那种明知大难临头,自己却挪不动身、迈不开腿,只能眼睁睁地等死的感觉,实在是太催磨人心了。
无奈他的噩梦还没完,虽然明知自己闯了祸,鄂王李湛的玩xìng却丝毫未减,得知今rì进宫参加饮宴的一群立功军官正在纯音门内偏殿沐浴更衣。
-->>(第2/3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