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敢就这样死了,曾经的鲜活生命,曾经的英武儿郎……她还记得他在车窗旁打听皇后,她心中暗骂傻大个儿。可他是个好人,他不该死。
谁又该死?
霍去病倏然睁开眼睛,他神色中有一丝惊喜,可是很快又黯淡下去。夜茴暗暗想,回去后就换掉熏香。
她若无其事地问:今天去哪儿了?
到长乐宫和椒房殿走了走。霍去病坐正了,小时候总觉得那里的宫道很长,现在发现也不过如此,几步路就走完了。
拉着他走过那些路的伊人已经不在,几许往事恍然如梦。
今天我出了一趟门。夜茴犹豫地说,就连大街上都有人在议论,说李敢根本不是被鹿挑死的。
霍去病笑了笑:嗯。所以你要做好准备了。
什么准备?夜茴心生不祥。
皇上肯定会把我贬谪出京,至于去哪里就不知道了,差一点的是南蛮,好一点去西域。这么大一个冠军侯府,我就托给你了。霍去病轻松地说着,全然不当一回事,不过你要是找到了如意郎君,那也不用管它,先嫁了再说。
夜茴怔怔。
窦家、陈家,肯定会遭到贬谪,有很多事情都挺忌讳的,千万不能做,做了迟早会被清算。霍去病微笑,那笑容如同阳光,照亮所有晦暗。所以我准备了这个。
夜茴抢过来看,那是一道上疏——
大司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臣去病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这竟然是一道巩固太子地位的诏书,霍去病请求陛下分派诸皇子就藩,这分明是要将昌邑王遣回封地,彻底杜绝他继位的可能。
昌邑王在名义上是皇后养子。
等我走之后再过一两个月,我会把它报上来。霍去病吩咐,你记得和你父亲他们通个气,上书附议。
是,这就是他为窦、陈两家想的后路,一退再退、一忍再忍,通过拥护太子表示对皇帝的臣服。
霍去病本就是戴罪之身,又胆敢在这种风口浪尖的关头向陛下提出这么敏感的问题……他确实当得昧死二字的!
夜茴几乎气得笑了,她突然情绪崩溃,跺着脚尖叫起来:韩嫣呢?韩嫣呢!他为什么不来挑大梁,明明皇后娘娘最看重他!就是他来这里说三道四,逼得你不能不出头——
好了。霍去病安抚她,这当然是我的事。也是机缘凑巧,如果不是这么来一遭,我真不知道阿娇平时工作压力这么大。他轻笑,眼角弯起,这样漂亮的笑容看得人心痛似的悸动。
我听人说,娘娘早就薨逝了,只是陛下秘不发丧。夜茴口不择言,霍去病,你为自己想想。
霍去病脸色一沉,但他的涵养和风度是一流的,只是淡淡说:人谁无死,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遇到过,死后能再次相聚。
对死亡,他一瞬间流露出的感情竟然是渴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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