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主持招魂的是方士少翁,他在殿中设下重重帷帐,帷帐中央悬挂李夫人画像,焚上兰香,高烧红烛,施以秘法召唤去世不久的李夫人。五皇子看见他这一套做派心中害怕,只是把刘彻紧紧拉着。
激动的心情渐渐平下去了,两人正等得不耐烦,突而少翁低喝一声至!这时微风在封闭的殿堂内吹起,纱帘款款飘动,仿佛佳人倩影姗姗迟来。
李妍头结飞髻,身着舞衣,颜色宛然如生时。她在帐帘中踱步,看上去仿佛还是旧日为刘彻歌舞的模样,刘彻和五皇子都是激动得很,几乎要冲进去,奈何少翁早有嘱咐,只得远远站着,真是望穿秋水。
李妍再三回望,美目中流露凄婉之色,五皇子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哭叫着:娘!娘!扑上去要抓住生母。刘彻把五皇子拉住,谁知还是晚了,又一阵风过,李妍曼妙身影消失无踪。
少翁命人点燃灯火,一时满室皆明。但此刻谁也说不清刘彻心中到底有多少伤感惆怅,李妍在最美的年华逝去,从此在他心中毫无瑕疵,偏偏又留下这样一位稚子——
五皇子呜呜哭了。
好孩子。刘彻抱着年幼的昌邑王轻轻拍抚,你娘虽然去了,你不是还有父皇我吗,还有皇后呢。他心中虽然悒郁,嘴上故意轻松笑道,你做了皇后的养子,以后还怕什么,诸位皇子里,除了太子,就属你尊贵。
昌邑王瞪着雾蒙蒙的黑眼睛看着他,刘彻刮刮他鼻子:这话朕悄悄告诉你,你别说出去。皇后是最有本事的一个人,你跟着她多学学,别的不说,她那武功你若能学到两成,以后天下无敌。冠军侯就是跟着她学的武,你看,连匈奴大军都奈何不了他。
真的?昌邑王迟疑,神色似信非信。
刘彻哄他半天,昌邑王才破涕为笑,但是又偷偷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可是假如皇后娘娘和骠骑将军有了孩子,那娘娘就不会管我了。
刘彻脸色大变,压抑不住地喝问了一句: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昌邑王给他吓坏。
刘彻又劝又哄,还命人上点心上饮品才赚得昌邑王开口,他说:霍光有一次说,等以后娘娘和骠骑将军有了孩子就好了,只是那时候说不定我们就不能住在长乐宫了,他说可以带我去住冠军侯府。
轮得到他来施舍朕的皇子?虽然再三克制,刘彻还是给气得面青唇白,忍不住脱口。
父皇,霍光人很好的。昌邑王不安地说,为自己新认识的好朋友辩解,娘娘给他的小木船,在水面上会自己划的那种,只要自己拧一拧开关——他都送给我了呢。
没事,朕不怪他。刘彻勉强地笑。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将自己最宠爱的皇子送给阿娇抚养,她却并不当一回事,对霍去病的异母弟弟都比对自己皇子好。当然昌邑王没有受到任何虐待,依旧是锦衣玉食绮罗娇养,然而一个人用不用心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很清楚,他和阿娇不谐与霍去病全无关系,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毫无可能的。她倒真是个意志坚决的人,这么多年从未动摇过。所以在隐秘的私心里,他甚至鼓励霍去病这种追求的行为:就像一座冰山,他没那个力气和决心去凿开,却也希望旁人能做到。
就像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甚至希望她爱上别人,那至少说明了,她还会爱人,你还有一定的希望。
一直以来,阿娇没有孩子,她手中的财富、权力、资源,将来都是他某位皇子的。这本是他为做不成太子的昌邑王准备的礼物。然而,若她不同意呢?
非刘姓而王者,天下共诛之。
阿娇该明白的吧,这是刘彻的底线,她的东西只能传给姓刘的人,若赠与他人,比如窦家、陈家、王家,又或者霍家、卫家,那都是……绝对不可以。
刘彻驾临长信宫的时候,卫子夫理所当然是惊讶的:他已经太久没来过。坐下喝过一杯茶,刘彻将太子叫上来,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太子,朕让你把功课拿去请教皇后,你去了吗?
太子一阵紧张,他在刘彻面前一贯弱气:母后她太忙,儿臣、儿臣这几日就没去。
哦。刘彻低头笑笑,看着自己宽大衣袖上的花纹,你好像很怕她?
儿臣不怕。太子激动了,脸上一阵红,小男孩最禁不得激,就是,儿臣觉得母后并不真在乎我射了几支箭做了几道题之类的,所以觉得没必要去烦她。
嘘!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怎么能妄测皇后娘娘的心思?她忙!卫子夫拉儿子一把,嗔怪。
刘彻却已经心不在焉。
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刘彻突然想起来了:那枚玉佩是阿娇的!刘陵死的那天晚上,他跑到阿娇寝殿里去,在地毯上他捡起了那块玉佩,然后——
然后他把玉佩带走了,因为接下来就去瞧卫子夫,于是随意搁在了她那里。
他把霍去病身上掉下的玉佩取出来给卫子夫看:朕搁你这儿的玉佩,你怎么给你外甥了?
啊?卫子夫吓一跳,回想半天,您是搁我这里了,但是后来去病来我这里看见,说这是他的。我之前也见他佩戴过,于是就把玉给了他——陛下,怎么了?有哪里出错了不成?
不。刘彻慢慢摇头,不,没错。
搞错的是他自己。
醍醐灌顶一样,刘彻恍然大悟:这玉佩根本就是霍去病的,它之所以会落在地毯上,不过是因为、不过是因为……
因为那时候霍去病在他皇后的寝殿里。在那个夜晚。他们根本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那么久之前。他早就可以登堂入室,而她一直为他掩饰。
卫子夫忐忑不安,她偷偷打量刘彻,他嘴角带着一点笑意,然而眼神却是烈焰一样的愤怒……和悲伤。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每天都可以看到阿娇,她看上去始终是那么的冰冷和孤独,默默守着深宫,有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要怜悯她。他觉得阿娇和霍去病没什么的,也不可能有什么,他们俩常常大半年都见不到一面,这只是霍去病一头热而已。
他并不会为此责罚霍去病,相反的,他理解他,同情他。刘彻年轻时经受过的折磨,如今又有个人在一遍一遍重复地经历,他怎能不同情。
然而这根本是他自以为是。再没有什么,比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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