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隙

    郑微年原本坐在桌上晃荡着腿，听他这么一说动作停下来，垂着眼睛看着地面。她知道程嘉玺是不喜欢多说的人，他说了这么一句，已经是在跟她解释了。是自己多想了啊。半晌她抬起眼来看他，嘴唇好像半撅着，说道：“对不起，我小心眼了......”

    程嘉玺看着她的眼睛笑笑，伸出手来揉她的头顶，郑微年垂着脑袋，目光也垂着，任他揉，没说话。程嘉玺想：她心里是真的不好受，不然怎么这样一副没了精神的样子，也不反抗一下？他心里歉疚，把她的脸捧起来，凑过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和她们都不同。”

    郑微年愣愣地看着他，被他温柔的动作与话语弄得心底一酸，眼底忽然泛起水汽来，程嘉玺近在眼前的脸也似在云里雾里，她赶紧眨眼，没想到眼泪非但没有憋回去，反而直接顺着脸颊流下来了。真丢脸，小心眼了还要别人来安慰你，却还要哭，她抬起手来去擦脸上的眼泪，一边嘴里小声地说：“对不起，是我小心眼......”

    程嘉玺看着她真心诚意道歉的样子心里觉得又好笑又心疼，还夹杂着愧疚。好笑是因为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反而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心疼是因为看她明明身体不好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糟，坏心情也憋在肚子里一个人受着；愧疚是因为自己不够关心她，反而因为父母的原因把一部分心思转移走了，让她这样委屈。程嘉玺走近一点抱住郑微年，轻拍她的后背，说：“不怪你，是我最近不够关心你。”顿了顿又说：“都怪我，是我不好，对不起。”他还从来没有对谁道过歉，这是第一次。

    谁知郑微年伏在他肩上听他这话反而更激动起来，推开他胡乱抹着脸说：“没关系的，你做你的事，我自己也行的，不用总是迁就我。”

    程嘉玺愣了愣，伸手抹去她的眼泪，对她说：“不是迁就你，我就是想要对你好，这你也不许吗？”

    郑微年眼睛红红的呆呆地看着他，眼泪又滚出来一大颗，砸在程嘉玺的手背上，程嘉玺的心也抽紧了一下。

    郑微年吸吸鼻子，稳了稳声音，说道：“其实我没那么娇气，你对我好我知道，但我不想因为我让你感觉累。”她伸手握住程嘉玺的手，“我想以后我也可以来照顾你。”

    程嘉玺看着她认真的神色，点点头，又抱住她：“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军训郑微年基本上都是训练半天休息半天，最后一天解散的时候，她和室友四个一起走在校园的小道上，然后看见程嘉玺站在道路的尽头等她。看见她走过来，程嘉玺摘掉头上的帽子走过来：“一起去吃饭吧。”

    采采她们早就从余文雅口中得知程嘉玺这号人物，见到这场景也是心中有数了，一个个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里说着：“哦，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啊......”然后绕开跑掉了。

    郑微年有点尴尬，隔着帽子挠挠脑袋：“嗯，去哪儿啊？”

    程嘉玺想了想，说：“这样去好像有点臭......要不回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再出来吧。”

    郑微年心里默默地想：伟大的祖国啊，将来您一定可以有一个尽心尽责为卫生事业奉献全部精力的好医生！

    等洗好澡换好衣服已经是七点多了，郑微年看手机上已经有程嘉玺打过来的两个电话，想是他在等了，便不及吹头发，抓起手机便跑下楼去。程嘉玺果然已经在宿舍楼下等了，见她头发湿漉漉的，便皱皱眉问：“怎么不吹干？”

    郑微年想如果说自己懒得吹一定会被这位“正直”的未来医生赶上去吹好再下来，于是迅速移开程嘉玺的注意力，皱着眉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胃部：“再不吃饭就要饿死啦！！！快走吧......”

    程嘉玺果然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填饱她这件事上，点点头便领着她向前走去。

    郑微年是真的饿坏了，吃饭的过程中专心致志，少有的安静，连头都不怎么抬起来。程嘉玺看着郑微年的吃相，半是好笑地说：“真的饿了......”

    郑微年含糊不清地说：“是啊，都这么晚了哎，而且白天那么累。”

    说完她抬头瞄了一眼程嘉玺，却见他正眯着眼笑着看着她。不知怎地脑海里就闪现过徐颂说她吃相差的话，郑微年神色一变，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吃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程嘉玺显然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兀自笑了笑拿了湿巾伸手过来抹去她嘴角的油：“不用装的，你自自然然的样子就很好。”

    郑微年内心为程嘉玺轻易地看穿她而羞红了脸，面上却装作强硬的样子说：“其实，我本来吃相就很好的，就是今天饿极了才会有点狼吞虎咽罢了。”

    程嘉玺笑笑不语，只是往她碗里夹菜：“饿了就多吃点，明天就要上课了，今天要调整好。”

    郑微年撇撇嘴：“还医学系的嘞......我都知道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暴饮暴食，饿了就能吃到肚子爆炸吗？明明是七八分饱最好好不好......”

    程嘉玺听了这话愣了愣，失笑。是啊，怎么只想着让她多吃点，倒忘了科学呢？

    原来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那么理性的啊，纵然是那些天生就比普通人更冷静更理智的人，在碰上某些人、某些场合的时候，都会变得婆婆妈妈，变得想把所有最好的都塞给她，变得不像以往的自己。

    大学的生活就此展开。

    郑微年以前并不知道程嘉玺真得担得起别人叫他一声“大叔”......说实话，在那以前郑微年都只是抱着“调戏”程嘉玺的心态叫他程大叔的。但是大一开始以后，程嘉玺每天早上六点半雷打不动地提着早饭在郑微年寝室楼下等她下来拿早饭，看着她吃完才自己去上课，让郑微年过去对大学抱有的那种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梦想完全破灭。不是说医学系的学生都很忙的吗？好吧，这句话是没错，每天早上程嘉玺给她送来早饭以后不是去上课就是去图书馆自习，是真的不轻松。可是她呢？不管有课还是没课，每天一大早的就被程嘉玺吵醒，下去转了一圈再上来已经睡意全无，而此时全寝其他人都还在舒舒服服地睡觉。

    郑微年心里那个怨恨啊......

    后来郑微年在她与程嘉玺吃过晚饭后的散步中义正言辞地提出了抗议，还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说：“你看，我都睡眠不足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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