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么，现在的你早就已经物理性地死亡了，之所以还能感受到光照变化，气温落差，目能视物，耳能听声，甚至于觉得自己应该穿上衣服－－－－－－－－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还能够思考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只是灵魂？”
“…你可以这样认为，如果这样能够便于你理解的话。”
阎萝王歪了歪头，思虑了片刻后予以肯定道。
“那么我现在坐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按照三途川的规矩的话，亡魂应该被判官审判，然后被安排去投胎才对。”
“你要是想急着投胎我也不会拦你，不过按照规矩你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来缅怀或者总结一下自己的一生。怎么样？难道没有兴趣么？要是总结得感人肺腑，让我觉得你的思想觉悟有了突破性提高的话，没准儿我会给你的下一世划个更好的归宿哦。”
觉的恶趣味也起来了，一旦进入角色这个场合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带感，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的是，自己的嘴角在刚刚说那句话时已经伴随着浮现起愉悦的笑意。
冷泉悦察觉到了那丝笑意，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那个，阎王。”
“说。”
“我觉得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好总结的了，你看，打印成a4的纸也就这么薄薄的一沓，别说什么纪念意义连点厚重感都没有。”
“因为你是英年早逝。”
“得了早逝就早逝，还英年什么。”
“你好像蛮轻松的？”阎萝王察觉到这个“亡魂”的心态变化。
“…大概。”
冷泉悦的心情惆怅了起来，他突然想找个椅背靠一下，不过鉴于自己坐的是根独凳所以只能悻悻作罢。
他累了。
冷泉悦一直是个很擅长勉强自己的人，这一点纵观他时至今日的一生便可轻易得之。
在不同的时光里，他总是被迫去面对原本不应该由自己面对的事情。做人类的时候也好，做妖怪的时候也好，都是如此。
不是他没有努力，而是世界总是变太快，追不上。
如果要套用rpg游戏的概念的话，那么冷泉悦便是一个出生在高等级刷怪区的低级角色。除此之外还有一群高等级角色在这里搞垄断，留给他的可用资源所剩无几。
他一直在勉强自己，靠着一点点有限的资源过着有今朝没明天的日子，这样勉强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时至今日。
现在，突然地，有人告诉他他已经死了，而且死得莫名其妙。换做其他的人应该会感到遗憾或者愤怒。
但到了他这里却变成了释怀。
要说没有一点点伤感那绝对是假话，但是更多的却是卸下了重担之后的释然。
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后遗症也在这一刻浮现，那是积压了很多年的疲惫。
疲惫的冷泉悦直到这时才察觉到，对于这样的生活，自己已经厌倦了很多年。
厌倦了没有明天的生活，厌倦了总是得不到回报的付出，厌倦了在一群大人物眼皮子底下殚精竭虑的日子，厌倦了大家都逐渐远去的背影。
这样的人生，即使是就这样草率地结束掉，冷泉悦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遗憾的事情也是有的。
店里那株妖花时至今日也没有开，不知道以后会有谁去照看它。向日葵的话应该问题不大，毕竟有风见幽香杵着。
学舍时代的自己总共向上白泽老师告白了十一次，结果全部都被她当做了玩笑话一样没有放在心上……以后的话老师得自己买花来装饰办公室了。
灵梦的话还是加把油努力活过二十岁，毕竟早逝对于女孩子来说太过残酷了。希望以后能够出现转机。
至于藤原妹红……冷泉悦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的这位“大哥”有什么值得自己操心的事情，非要说点什么的话，大概也无外乎是“早点找个好人嫁了”之类的话。
……
古明地觉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听着少年人的心声，一时之间觉得有些五味杂陈，暗叹那一片完全是黑色的。
不过，叹息归叹息，正事还是要办的。带着读心的能力活过千年，对于这样的事情她多少都有着一定的免疫力。
作为一家之主的养家少女，“当一天和尚便要撞一天钟”的道理她自然懂，虽然在长假里被召回来有点小不爽，但是天性使然，她不会对堆在眼前的工作置之不理。
等到冷泉悦从自省中回过神来时，眼前的阎萝王正熟练地操着一口不知道哪个种族的地方方言通过电话一样的玩意儿跟另一端掐得正欢。
冷泉悦暗自记下这一点。
从见面开始到现在的近二十分钟时间里，眼前的这个阎萝王至少接了十通以上的电话，期间至少换了七种以上的语言－－－－虽然他一种也听不懂，但是至少通过发音和语法能分辨得出差距，而且每次她都是口气强硬占据主动权的一方。
这也是他暗地里把这个看上去睡眼朦胧的阎萝王归类到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强人”范畴的缘由。
看来这个地狱相当地大啊，连语种和地区方言都分化得这么繁杂，那么居住的物种自然也不会少到哪去。
冷泉悦愣愣地望向窗外，天色逐渐明朗了起来，透过窗帘间隙，依然是一片蔚蓝。
“你想出去看看？”
放下了话筒的阎萝王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
“嗯，毕竟很好奇。”
“那就出去转转。”
“哎？可以么？我还以为审完了之后就得马上去投胎了呢。”
“也不是那么紧急的事情，你如果打算出去看看的话就去隔壁房间等着。”阎萝王伸手指了指房间的另一扇门，“我要把你刚刚的自省整理一下，之后就带你出去转转，如何？”
“那真是太感谢了。”
冷泉悦遵照安排走过去打开房门，回过头来笑着谢道。看来卸下担子之后他整个人的心态都轻松了不少。
“能够让每一个灵魂心满意足地前去往生，也是地狱的本职工作呢。”
望着那个看上去整个人都明亮了不少的少年，古明地觉带着同样笑容回道，挥了挥手一副“去去”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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