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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怀中的阿萝。

    连捷、连琴分立两侧,白虎屈膝半蹲在他身边。四周是跪了一地的太医们,有过数面之缘的老院正、副院都在,除了老院主最有学霸精神,口中念念有词,仍在琢磨这到底是什么毒,人人脸上都有惶色。

    阿萝脸色青黑,流泪满面,眼看已是强弩之末,只苦苦撑着。

    更前一点的地方,明炎初肃立牵引,百官已到,还有霭太妃和连月,权非同和李兆廷站在最前面的位置。

    李兆廷目光一直在阿萝身上,此时移开,冷冷看过来,个中尽是恨恶。

    权非同双眉紧拧成一团,脸容蕴怒。他笔直朝她走来,“朱儿,你又捣蛋了。”

    阿萝的死活似乎全然与他无关,哪怕他师出同门,但他是个最护短的人,也只说成是恶作剧。他是真不在乎。

    “权相认错人了,下官,不,草民李怀素。”

    权非同登时顿住脚步,他双手扣紧,心道;权非同,一会把她带走的时候,一定要忍住别在这半路上便把这头大尾巴狼给掐死了!

    连玉再次把阿萝放到白虎手上,袍裾带起一大片雪。

    “按你所说,百官已到。朕不管你想玩什么,可以,马上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会杀了你。”他剪手于后,与她遥望,一双黑眸噙着狠决,杀意,果断利落得不做任何掩饰。

    “别逼我动你,也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李、怀、素。”

    “廷杖,准备。”

    他那漂亮的眼皮只是微微撩了一下,多名内务府内监已从禁军队列后走了出来。

    其中两人手上各自拿着一根坚实的刑杖。

    素珍咽下丸药后,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她挣脱了朱雀,缓缓走了过去,在离他数步距离的地方,她停下脚步,微微仰头。

    “此毒无解。李怀素谋害帝妃,罪无可恕,任凭处置。只是,服刑前,有一件事我想说,我是李怀素,我是逆臣遗孤,冯素珍。一罪罪臣之后,二罪女扮男装考取功名,与诸位同朝为官,论罪当诛。我不能作公主的驸马。我和公主的婚约实属无效,公主和我并无私情,还是个冰清好姑娘。”

    阳光中,她平静地拔下自己髻上发簪,一头青丝泄跌到肩上。

    从前看戏,她总是不懂,为何戏中女扮男装的女子头发被人弄了下来,就等同身份被戳穿了。

    万一那姑娘长得抱歉,像头熊或像条女汉子呢?

    今天终于明白,那是她们的故事,对她来说,这么做无非就只是一个象征,一个身份的回归。清清楚楚来,明明白白走。

    浩大一个园子里,死般沉寂过后,群臣仍旧无声,只是都震讶无比的看着她,似是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

    在他们心中,和她有过交情后来拆伙的,如严鞑,进京之初各种刁难、后见她得圣宠和她攀情谊、看她失宠又赶紧弹开的高朝义司岚风,侄子被她暗中坑了的黄中岳,对她尚算客气却被她当街截了好多次冤案的刑部死对头,萧越,从开始便一直想置她于死地的魏成辉……

    在连玉连驳十八道奏章后,谁心头都澄亮,她就是个女人。

    可纵使知道她是个女子,只在那段时间震惊过,那之前,那之后,似乎谁都没把她当作是女子,而是一个不能太掉以轻心的对手!

    她总是那么让人讨厌,但凡是她看不对眼的,总是不余遗力作对到底,男子女子为官,在她身上,竟似并无不同。

    这无数疑问中,只有孝安突而出声,“既是如此,公主的婚事宣告无效。”

    连玉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看着这个他花了大力气去救其命、推行天下科举防他人再揭其女身的女人,这个他从爱上便命人暗中下药,暗暗替她把破败的身体都调理好的女人,这个却始终毫

    不感恩也毫不眷恋的女人,这个把陪伴了他人生十多年的姑娘害得奄奄一息的女人。

    “把她押下,动手。”他双唇微动,看了阿萝一眼,终于,双目紧紧一阖一开间,猛然下令。

    几名宫中惯常行罚的内侍,毫不留情把素珍按住,推倒在持杖司双杖之间。

    袍修最高级别禽物的高大身影几步上前,跪到天子面前。

    “如今大周大行女子科举,冯氏为官以来,为国为民,大功于社稷,女身之罪、孽臣之罪难道不能从轻发落?法不外乎人情。皇上,若真对她行使重刑,岂不让大周百姓寒心?”

    连玉看向底下跪着的卿相。

    “权相,你说得不错。可是,毒害帝妃一罪,朕如何恕她!”

    “皇上——”

    “权非同,朕若不允,你这是要反?”连玉挑眉冷笑。

    权非同猛地抬头,一道戾气从他眼中迸射而出,竟亦毫不遮掩。

    “权相(大哥)……”

    背后,是霭太妃和晁晃劝阻的声音。

    终于,他缓缓起来。

    其实,不必他们说,他也知道,他不可能现在做些什么。

    他慢慢退回原来的位置,第一次,不再在即使交锋失利的情况也还意气风发。

    第一次,他不敢直视宫廷刑罚。

    再次他抬头,已是廷杖狠狠落到她身上的时候。

    他额角绷紧,却见她倒卧在地上,正看着他,眼中并无责怪。

    他却有恨!恨连玉,也恨她。

    ……

    除去他,便只还有朱雀侧过身去,不忍再看。

    但到此,也再无人阻止。

    这天地间,毕竟那个人独大。

    素珍最后看了一眼李兆廷,不为早已死去的爱情,只为故人,看着人群中,他垂着眸,她眼前有些模糊,有些看不清楚。

    她遂放弃了。

    其实,她早就放弃他了,只是看到他,仿佛就看到从前淮县的日子。

    那里,有爹爹,娘亲,哥哥,红绡,还有……冷血。

    火热毒辣的疼痛如潮水而来,一波一波,熬过这波,下波更疼,地下是冰冷的雪地,素珍狠狠咬住唇瓣,可彻骨的寒冷和疼痛却比刚才在冰窖更强烈百倍,让她想放声大叫,想满地打滚。

    但这条路是她选的,即使跪着也要把它走完不是?若叫出来,只会让所有人发笑,让他和阿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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