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体力消耗太厉害,这一觉竟然睡得很沉。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枝叶,在沙土地上洒下金灿灿的斑点,暖融融的。我伸展肢体,爬起身环顾四周,还是空无一人。昨晚堆好的落叶和枝条还好好地耸在一边。
我正打算去水边,脑中的声音忽然主动响起:你醒了。
充足的睡眠让我振作了不少,我笑道:早安。
和平共处一夜之后,虽然我还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也,但至少,彼此的关系好像不太紧张了。我昨晚应他的要求没有生火,本身也算是示好。
……早安。
我放下心来,对方还是个挺和善的人么!
尊驾是不是不方便现身?
他没有回答。
我也不急,便径自去水边,先把瓶中剩下的水喝完,又把空瓶浸在潭中灌满。这时有点内急,想找个地方解决,可是想起那位尊驾不知躲在什么地方,脸色一黑,硬是忍住了,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提这件事。
潭水有毒。
正当我对着阳光观察那一瓶清澈透明的水时,脑中的声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呆了呆,茫然道:我昨天喝了一小口。
不会致命,但会消解魔力。
……如果本来就没有魔力呢?
……无妨。
我松了口气。
……你真的是普通人。语气中带上了点儿说不出的意味,似是放心,又似是失望。
我没骗你啊,我笑笑,又说,倒是尊驾,是怎么能把声音传到我脑袋里的呢?
……因为我没办法开口说话。
尊驾就在这附近?
……是的。
我再次警觉起来:尊驾能看见我?
……看不见,能感觉到。
那个,有个问题请务必回答我,我绞着手指说,我走多远,尊驾才感觉不到我?
……只要你进了谷地,我就感觉得到。
我哭丧着脸:我、我想方便一下。
漫长的沉默。
不知对方是怎么想的,反正不理我了。我也不敢吭声,悄悄转了一圈,实在搞不清哪里更隐蔽一些,心一横,便在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底下战战兢兢地解决了,然后做贼似的溜到潭边洗手。再看看身上,t恤和裤子都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干脆洗一洗?反正刚才连当众拉x这样的糗事都干过了,光溜儿洗澡还算个啥。想到便做,我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得只剩内衣,蹲进潭里开始洗衣服。没有肥皂,只有清水,尽量把衣服洗得勉强能上身了,拧干了抖开,铺在潭边一处有阳光的草丛上,我又换了个水不那么浑的地方开始洗澡。
洗着洗着,脑中的声音又发话了:……你还没好?
敢情刚才是给我留出办私事的时间呐?我心下一安,却还是很不自在,只应了一声:我在洗澡呢。
他又沉默了。等我洗好从潭中出来,他才又说:……自古闯入‘谜之苔原’的人,很少能活着离开,能找到这里来的,就更少了。
这里是哪里?
……‘谜之苔原’里的一个绿洲。
这个苔原里有不止一个绿洲?
……我不知道。
我郁闷地坐在潭边草丛上。如果苔原里有好几个这种绿洲,那我想要出去就麻烦了:沿着时间线走,谁知道会不会又进了另一个绿洲呢?不知本尼母子落在哪里,有没有危险;而且魔晶在我手上,他们即使平安到了夜莺之森,能不能顺利得到德加尔表兄的庇护恐怕还是个问题……何时才能见到爸妈啊。
……如果你在魔法上有造诣,我倒可以教你离开苔原的办法,脑中声音说,可惜你是个普通人,如果你真是凭运气进来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想着出去了,在这里终老一生,陪我说说话,也好过化为苔原的养料。
他语速已经比刚开始时快多了,可是话里还透着试探。我想了想说:尊驾是这里的守护者吗?
……不是。
被困?
没有回答,看来是了。
尊驾既然有离开的办法,何以被困呢?
就怕他是被大神镇住的什么妖魔,想利用我把他解放出去。
……到昨晚你栖息的地方看看吧。
如果他能控制我,也不必等到现在。我不怕会有什么陷阱,便光脚只穿着内衣走入林中(我也破罐子破摔了),只见那棵光滑笔直的巨树下,一切都是之前的样子。
……靠近一些,他说,昨晚你枕着的地方……是我的腿。
我大吃一惊,忙凑过去看。昨晚我明明是睡在树根上的!莫非是遇上了传说中的树人?
昨晚我枕过的那段灰白树根,看上去风化得快要成为石头了。我推了推,不动弹。
……往右边看。他说。
右边……沙土中露出一坨灰白色的树根,风化程度跟我枕过的那段差不多,我从它旁边走过好几趟了都没发觉有任何特别之处。此刻我蹲在它旁边左看右看,努力发挥想象力,假如它这里多出一块儿,那里再多出一块儿,勉强还能算个人脑袋的形状……
树根上的某处微微抖动,缓缓张开裂缝,露出里面晶莹的仿佛果肉一般的瓤。然后不动了。
……我看不见你。他说。
这……是……
……我的眼睛。
我震惊地张了张嘴,说:……瞳仁呢?
……没有了吗?难怪我看不到了。
……尊驾有多久没有睁开过眼睛了?
……很久了。
那一小堆乳白色的柔软的瓤,或许曾经有着善睐的眼眸和灵动的目光,如今却埋在树根粗糙僵化的内里,微微颤动。
尊驾……是树人吗?
他沉默了,久到我以为不会听到答案的时候,他说:……我是一个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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