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勾上的一连串大小圈圈,让图的内容丰富了许多。
虚言大致看看,轻敛了下瞳孔。曼云也不禁咋舌。暗叹着前世里只凭长辈描述得来的祖父印象确实粗浅得很。
现今正修着的运河,其实是自太祖时起就开始筹划的。太祖钦定的御图,大约排布就是这样的……自洛水始。取直水道,沿岸筑大仓储粮,以供转输……兴山、黎阳等仓沿北线布,以供征北战备。若遇冬季冻河,则由平庆渡散诸仓。侍机转般运粮……
周显枯瘦的手在图上不停地动着,在他娓娓的叙述中。一张的粮运大网缓缓地流动了起来。
这么说,兴修运河,并非当今天子之意?,虚言轻声地问道。他现在更理解当年启蒙师长提起陈朝世家大族时肃然起敬的模样,单凭着可以传承着这些外人无法看到的事实,就已非同一般。
敏行,这样的国家大事又怎么能临时起意?运河之事,自太祖时起,就数度提起,又数度放下。只不过是当今等不及罢了……,周显细心解释着,可不知为何突然一下子兴致全无,挥了挥手,示意着虚言把图收了,闭了双眼,倦倦地靠在了椅上。
军国大事,应当也讲机运吧?就象冯乾将军定南召内乱,不就是他在获知战机后突发奇兵,当时朝廷不都还要问他擅动兵马之罪?
若不是早有准备,冯乾会恰恰好地就在象郡一带等着?南召事,少说也筹划了三四十年。
三、四十年?那就是从武宗时起?,虚言停了手上的针,暗自换算起了陈朝与南召两边的纪年。
周显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四十年前,我也才年方弱冠,那时……
阿爷……阿爷!燕州的事,先想法子!,曼云急了,使劲地摇了摇阿爷的手。
这一老一少却臭味相投的两个男人追古溯今地谈着,已由北至南,划过了陈朝全境。他们心怀天下,她理解,但是说到底,她不过是只想护着自己人的小家雀,不相干的事,她不想纠结着了。
好!好!,周显尴尬地笑应。能被孙女信任是好事,但是想个法子就能解决问题,在他看来,实在是孩子气。
阿爷应当是想左了。入耳的应和声带着敷衍,曼云听得出。
她暗自狠了狠心,顾不得掩饰,直接道:阿爷!我说给燕州想法子,不是你们说的那种大事。也就是想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外祖父一家在燕州多条退路。本来我想着是若他们能有些私仓粮草,可以多养些私兵,如果有事发生,他们好躲着就好。
屯私仓,养私兵。这是前世里在云州的景国公做过的事情,否则若是毫无预备,萧家又怎么能捱过泰业年间的乱战。
云姐儿,你说的有事是什么意思?,周显惊讶地反问道。
我听大舅娘说的,皇帝陛下的身子不好,很快会换新天子的。我是想……是想……要是新天子对杜家不好,怎么办?
云姐儿!难道,你知道……,周显坐直了身子,两眼灼灼地直盯着曼云好一会儿,欲言又止。
阿爷!我只是听着大舅娘说的,很怕。云儿,不想有事!,周曼云把眼儿一闭,扑进了周显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脖颈,试图赖了过去。
可惜云姐儿是个女儿家!周显的手,拍了拍曼云的后背,眼中泪光轻闪。
好半天,周显才轻声地对曼云交待,道:等会儿,去请了你舅娘过来,我会跟她提个醒儿的。
只提个醒儿?,曼云的小嘴扁了起来。
云姐儿!你信阿爷,也要信着你的外祖,只要他那边晓得要做准备,他会做的很好的!,周显对亲家还是很有信心的。他细想了下,确如曼云所言,有些事还是必须清楚地告知杜家。
待等周显与蒋氏谈话时,将曼云当闲杂人等扫地出门……
阿爷,都跟舅娘谈了些什么?,一直关注着宴息室动静的曼云,牵着师父的手,仰头相问。她刚看见,与周显私下谈完话的蒋氏双眼红肿地离开院子,显示着阿爷所谓的提醒,内容应当很是严重。
不知道!,同样被扫出门的虚言脸上凝着一层薄霜。
如果阿爷和大舅娘不肯说,确实是没法知道的。曼云的眼睛骨碌一转,道:师父!就上次在丰津,你给我大伯娘用的那种药,还有吗?有点果子酒味,直接往空中喷的那种!
丰津普济寺,周曼华的还魂夜,那一晚为了让谢氏多说出些隐情,是用了药的。
一种象果子淡酒的液体,趴在房梁上,用特制的微型多孔瓶漏洒下去。飘扬在空中的水滴顿时会化为淡白色薄雾,待吸入胸腔,药物起效后同,只要辅之诱导的话语,用作套话,很是便利。
浮生醉?,虚言低头看了曼云一眼,干脆应道:有!但是,不能用。
为什么不能用?,原本也只是随意问问的曼云,反倒执着起来。
你确定你真的想对他们用毒,然后窥探到他们还不想告诉你的事情?
这……,曼云愣住了,接着,她不由地轻声一叹。都是自己的亲人,若是用了毒才探得实情,又有什么意思。
我也做不到……,虚言的叹息声仿佛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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