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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1神圣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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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小城钩沉(中)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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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那时候就是那么简单,虽然算个作坊,但货物供不应求,火柴和洋伞造多少就卖多少,那时候咱们国家既没有宋元也没有钞票,结果惠州的老板们就用麻袋装着洋银元找我,预先付款等货!

    我终于第一次发现我的钱多了,我从称量钱币的碉堡密室里出来,老婆抱着儿子吓得躲起来了,担心我揍她,但是我笑了,我站在满是看家狗狗屎的院子里,转过头对着我的碉堡举起双手仰天哈哈大笑——我终于不再担心我的水是无根的,我挖了井出来!

    1864年,我回国3年的时候,别人已经不看我是回国的土鳖大款了,而是一个真正站在时代潮流里的龙川商业精英了。

    不过,王杰仁的老妈天天说他儿子在海京开始做日进斗金的鸦片期货,一天就能赚几千元,我看得出李广西压力很大,因为王杰仁是他发小,两家实力在伯仲之间;我也压力很大,羡慕嫉妒恨啊,李广西还找我研究过期货,我自以为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也有心玩期货,但我研究了之后,觉的是一种赌博,而我擅长观察人的表情和操纵敌手人心来赢牌,这种看不见敌人就靠着数字硬上的赌博我没有胆子,我是个小赌场老千啊。

    而且我也很怕去海京,怕被认出。

    想一想,这真是神格外恩待我,预先让我知道了赌博的可怕,不至于像王杰仁那样,在海京的期货大赌局里,泼天家财一夜散尽。

    我犹豫了,李广西也不敢跟着进去,所以我们只能做实业。天天跑惠州,看市场情况、咨询西洋机器价格,还削尖脑袋混进了《惠州龙川同乡商会》,又认识了不少在惠州赚了钱的老乡商人,商业前景一片大好。

    而这个时候,在大家的恭维和杯盏交错中,我已经不知道我姓什么了,我内心骄傲到极点:我否认我发财是因为我拿到了不义之财,而是因为我天生比别人聪明,运气都不考虑了,我不靠运气,我就是聪明就是天生高贵,我生来就要做有钱人,生来就是人上人的命。

    但是事实很残忍,1864年的那一天我发觉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人上人。

    那一次我记得很清楚,借着王杰仁从京城回来休息的因头,我和李广西作为龙川商会的领袖,为了答谢惠州商会对我们的款待和支持,特意请他们游览东江、龙川旅游,为了场面,我和李广西包了头等舱和顶层观景台,那是一艘惠州的小汽轮,当时还很时髦。

    在船上,我们在视界最好的顶层甲板喝着洋酒吃着西餐赏着风景,风景包括天江一色的自然风景,和我们脚下窜动的仆役和下等舱穷人的脑袋,他们就在我们脚下,这感觉才是真的好风景,人上人的风景,高人一头的风景,我们父母没白生我们。

    话题是王杰仁谈京城见闻,我吹嘘自己在美国的经历,李广西捧哏,看着那群在惠州混的老乡听得一愣一愣的,我们三个别提多得意了。

    吃饭的时候,我还教给他们如何拿刀叉,如何品味牛肉,但其实我是满嘴胡说八道,因为洋人7成熟的牛肉我自己都吃不惯,也吃不起,根本也不敢进洋人餐馆,唐人街也只有华人做的食物,和家乡根本没差别;那船上的所谓的美国牛排不过就是铁板牛柳而已,还是凉的,因为我和李广西雇佣的是中国粤菜大厨,他连惠州都没离开过一天,怎么会烧牛排?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纷纷说我是中西贯通的大才,那一天那个小时那个分钟,我真的哈哈的笑纳了,觉的自己比洋人都洋气。

    因为我是主人,我必须得让我的这些用得着的朋友开心高兴,而且是我出钱,自觉不能浪费一分一毫,所以我特别活跃,频频的催要饭菜喝骂杂役,说话的时候都是斜着眼,拿眼珠瞪轮船工作人员。

    那时对我个人而言,也不算特别,因为我对待别人和下等人已经总是那么严苛了。

    吃饭的过程中,我发现杂役端上来的一杯牛奶中飘着一根头发,我大发雷霆,把那杂役骂了个狗血淋头,叫道:“老子花钱就是吃你们贱民头发的吗?”

    那杂役看起来很害怕,连连躬身认错,我还捋起袖子握起拳头作势往他头上比划了两下,骂骂咧咧的喝令他立刻去换掉。

    但是我不放心那个被我骂的满眼仇恨之色的家伙,虽然他态度殷勤服帖,但是眼角里那种恨毒的余光却是瞒不了人,就像一只在皮鞭下表演的猴子,他点头哈腰之后,悻悻的端着那杯牛奶走了。

    我朝船顶的大家说了句:“这国内服务都不如美国,杂役上菜也不知道背手,人家那看着气派,这里看着真恶心,真是垃圾。”说完,我就站起来离开宴席,悄悄的尾随着那杂役,想看看有没有按我说的换掉。

    因为是小轮船,厨房开在锅炉房旁边,就在船体中心,我下了楼梯,走过一段上层甲板就到了厨房,可以从冒着滚烫热流的小圆窗户里看那些杂役和厨师的一举一动。

    看到的一幕让我气炸了肺:那杂役非但没有按我说的换一杯牛奶,他仅仅是用自己的脏手捞出那头发扔了,还往茶杯里面吐了口水,又要给我们端上来。

    我在窗户边背贴着墙,手攥成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只盘算两件事:是等他出来直接一拳打在他脸上呢还是揪住他的前襟说清楚这勾当呢?

    但是他们杂役和师傅在厨房里的对话却给我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淋灭了我的愤怒,他们都看到了那杂役的所作所为,大家都在大笑,有人大叫:“做得好,那群该死的富佬!”有人则说:“看见他们那副欠揍的嘴脸,我恨不得一脚给他们踢进东江里去!!!”

    这岂不是在太平洋航运公司的客轮上,我们那伙杂役的原话原封不动的从太平洋搬到了东江之上吗?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经历,想起了自己面对那群为富不仁的中国富佬的仇恨和鄙视,我认为他们都是一群贱人,但是现在我怎么成了我那时候心里不屑和仇恨的贱人了呢?

    我明明比那群富佬高贵、比他们有义气有仁义有智慧,我自觉比那群混账好一百倍,我是个好人啊,这伙杂役为什么不尊重我啊。

    在内心的痛苦之中,惊讶和自卑交织的我也无心找事了,退开两步,走上甲板,又转了个身,这时候那杂役刚好托着我那杯牛奶出来,看到我的样子,以为我刚从船顶观景台下来呢。

    我看着他的表情很复杂,他看着我的表情也很复杂,是一种意外和怕诡计被识破交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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