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为了防备意外,阿飞的左手始终紧握着那张旧弓,而一支鹌鹑羽箭就藏在包袱当中,露出一点点羽尾,右手略微一弯便能抽出。他自学成才的箭术当然乏善可陈,但论起连she的速度来(虽然是使弱弓,并且完全不保证jing度),却已可勉强跻身次九流高手的境界了。
所以说,他完全有机会抽出箭来,半拉开弓,给那领头扑来的猛犬正当狗脸,狠狠一发。但是右手才刚触到箭羽,他却突然犹豫了——这可是氏家的狗啊,又不是野狗,万一伤了它们,这种大家族为条狗当场把人打死都是很有可能的……
就这么一犹豫,那条猛犬便已然扑中了他的胸口,扑得他仰面便倒。随即就觉得脖颈上微微刺痛,并且非常的温热cho湿,很快,同样的感觉又从双肩、双臂、双股和双臀上陆续传来……
我靠这是要把老子分尸啊!心下无边的惊恐,却全身都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时候不大,一个粗豪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耳畔响起:哪里来的小贼,竟敢来我们庄里踩盘么?!
我不是贼!阿飞急忙大叫,我是来寻氏公子的,包袱里有他给我的信物!
信物?只听那声音吆喝几声,立刻全身上下的温热都瞬间退去了,只有cho湿和刺痛还在。阿飞才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双眼一瞥,却见一柄寒光闪闪的环首大刀正横在身前,距离自己的脖子还不到两厘米远……
只好躺在地上摸索,好不容易从包袱里把氏公子氏勋所给的那条竹片给抽了出来,双手捧着,递给来人。他这时候才有机会打量,只见此人身高块儿大,一张黑脸如同涂炭,双眼圆如铜铃,络腮胡子根根直立似针——我靠这家伙去演张三爷形象无敌啊!
那人右手持刀不动,左手接过竹片,就着昏黄的夕阳仔仔细细,看了很久。那个……阿飞大着胆子提醒道,老兄你拿反了……
拿反了又如何?!那人狠狠地一瞪铜铃般巨眼,反正我也不识得字!
——我靠不识字你还有理了?不识字你盯着瞧那么半天……
后来才知道,此人也有一个颇为偏僻的姓氏,姓伦,单名一个令人无比抓狂的家字……乃是氏家世代的忠奴。
且说伦家抛下一条麻绳来,让阿飞自己把自己双手反背,缠了好几圈,然后就挺着刀,牵着绳,在两排恶犬的注目礼下,押着阿飞进了氏家庄院。
阿飞被迫在柴房里蜷了一宿,因为据说伦家的主公和少主正在用膳,用完了膳还得算账,算完了账还得沐浴,沐完了浴还得睡觉,所以,今天没时间搭理他。
直到第二天将近中午了,饥肠辘辘并且因为双手被绑而无奈尿湿了两腿的阿飞,才终于见到氏勋。当下他发动了自己两辈子全部的表演天份,跪在氏勋面前是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地备述自己如何家破人亡,也不求那一百五十钱了,只求卖身到氏家为奴,以苟延残生啊。
氏勋捏着鼻子摆摆手:先押下去好生洗刷一番,给他换套衣裳,再来见我。
于是阿飞就被伦家和另外几个姓伦的大汉一拥而上,剥了个jing光,随即在yin笑声中被兜头几瓢凉水,拿刷驴马的刷子上上下下一顿好搓。直到洗刷完毕,几件宽大的粗麻衣服被扔到他脸上,胆战心惊的阿飞才终于松开了自己捂着菊花的双手……
氏勋在空旷的晒谷场上召见了阿飞,见面后第一句话就是:你在梦中,究竟读了些什么书?
早就预料到会被探问类似问题的阿飞,腹稿都打过好几遍了,当即跪倒在地,回答说:有《论语》,有《孙武》,有《孟子》,有《诗经》,小人也记不得几段,那老人叹气道:‘资质不足,究是无用,还是放汝去吧,将来遭遇贵人,且好生辅佐着。’我就醒来了,原本记得的几段,却又忘了大半……
很久以后,已经彻底骗得了氏勋信任的阿飞,才知道自己当时的应答是多么jing明,多么可贵。原来就在他遭数名大汉和凉水、刷子蹂躏的同时,氏勋将此事禀报给了其父氏伊,氏伊沉吟半晌,回答道:此子既有非常际遇,将来必成大器,只可惜他是个夷人,从来外夷而为中国之患者,莫不有此神授传说。还是杀了的好。
氏勋阻拦其父,说:梦中得书,终是虚妄,且待儿子细细盘问过了真伪,那时大人再杀他不迟。
好在类似危险,经过一路的跋涉,阿飞已然思前想后,考虑得很清楚了。当初编这样一个大瞎话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既然有了时间,那就得把前因后果全都描圆满了,以免节外生枝。所以他先说自己其实没学到什么东西,然后又编遭遇贵人,好生辅佐云云,就是想把这顶贵人帽子往氏勋头上安。在县城内的短短几天接触当中,他已经看清了这位氏勋公子自视甚高,而且野心勃勃,相信会很喜欢这顶大帽子的。
果不其然,氏勋听了他这一番话,当场便打消了取他xing命的念头。但氏勋内心还有疑惑,就问他:还记得些什么,且背诵来我听——嗯,先说《论语》。
阿飞张口就来: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就开头这句?
嗯,还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那么《孙武》呢?
孙子曰:兵者,诡道也……不对,应该是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你小子就记得开头啊!那么《孟子》。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诗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识得几个字?
几年不曾温习,大半忘却,也便还记得二三十个。
氏勋抛给他一根树枝:写来我看。
阿飞竭力装出苦思冥想的样子,然后用执铅笔的手势拿起树枝来,在土地上写了个一字,想了一想,又在一上面添了一横,然后在下面再添一横,最后在这三字后面又加了个人字——见了面或能认得,不见面,却委实的想不起来了……
氏勋不禁哈哈大笑,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好吧,那你今后便跟在某的身边。
就这样,签完卖身契,按过手印,阿飞就是氏勋的人了,从此以后,不管氏公子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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