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十五,月圆圆,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贾敏半倚床上,身后靠着一只绣金蟒五彩丝线引枕,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亵衣,脸上一片苍白之色。绿柔进来见了,忙拿了一件外衣过来给贾敏披上,只劝道:“太太,已经半个月了,只求太太放宽些心,别累着自己。”
贾敏听她这样说,眼珠子一转,泪水已经盈盈落下,只悲泣道:“那可怜的孩儿——!”只一句,便已经泣不成声,哪里还能再说下去。
绿柔自知贾敏心中的痛意,也不敢深劝。贾敏素来体弱,当年生养黛玉时,已经伤了身子,到底好生将养了这么些年,好容易有了身孕,只以为自此子女缘满,再没有遗憾的,谁知就是这一胎,竟是双胞的哥儿,贾敏挣命似的生出了一个,昏昏沉沉中晕了过去,腹中余下的那一个确是自此无缘了。
屋内寂静,只听得贾敏低泣之声,绿柔侍立一旁也不敢再劝。红杏打了帘子才一进来就见如此,也压低了声音到贾敏跟前道:“太太,老太君那里又来信了。”
贾敏闻言,拿帕子拭了拭眼泪,只淡淡地道:“搁那里罢,等得空儿时再看。”
红杏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函,又道:“老太君说这是急信,要太太看了早些给个答复才好。”
贾敏听了,只觉心里发冷。
她这些年,万事把娘家放心里,凡林家有的,再不会少了娘家一份儿。可是娘家是怎么做的,先是派了一个嬷嬷来,又要服侍她又要服侍姑娘的,满以为是个好的,谁知竟是个吃酒赌钱欺善怕恶最会扯谎的。没等她打发了那王嬷嬷出去,竟又派了一个赖嬷嬷来,她自为着家做姑娘时的一些个情分,好歹给了面子没说什么,哪知那奴才竟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货色,做得竟比那王嬷嬷还要无耻百倍不止。
好容易借着府里方嬷嬷和张嬷嬷的手打发了那两个老货回去,又派了两个婆子跟着,去贾府好生分说一番。贾敏还以为,贾母必会为了自己做主,狠狠地处置了那两个膈应的嬷嬷,谁知竟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不过是降了身份,拿的月钱少了些,平日里仍主子跟前做事。贾敏气得不行,只不肯再和娘家亲近了。
可是这番生子,着实身子上吃了大亏。她从未经受这些,方嬷嬷和张嬷嬷虽有能耐,到底不是这方面的能手,因想着自己的母亲也是曾经宫里出来的,好歹这些也知道不少,便去了信问。谁知第一封回信就把贾敏给浇了个透心凉。
想到贾母字字句句都是指责林府里有做手脚,又说林如海的不是,贾敏只心里气急,又不好对说,每日里垂泪,旁都说是为了那夭折的小哥儿,又哪知道这些故事。
“太太?”
贾敏叹了一口气,从红杏手里接过信来看,越看心越冷。
好,真好!当真是她的好二嫂子,当真是她的好母亲,她还没死呢,就开始为她打算起后事来!贾敏紧咬着牙,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几许恨色,把绿柔和红杏都看得惊住,绿柔忙上来劝道:“太太万不要为难自己,有事好生分说,别再苦了自己的身子呀!”
贾敏冷笑道:“纵珍爱自己又有何用,左右竟连娘家都这样算计自己!”
那信里说的是,贾母担心贾敏身子大亏,又想着哥儿毕竟年幼,待要长成不知何许年月。留着黛玉一,又是个女儿家,无教养的,不如送她进京,外祖母身边教导长大。又说到王氏所生之子宝玉,自生来衔玉而诞,必是极有造化的,他日不如亲上作亲,表兄妹做了夫妻俩,双玉成对岂不是一桩美事。
贾敏因冷笑不止,说什么无教养,她如今还好好的活着,黛玉哪里就无教养了!再有,总是小儿子如今还未满月,可她膝下也有长子承欢,更何况以林泽的心性,最是体贴幼妹,他日又怎么会让黛玉受委屈!
她那面慈心奸的二嫂子怕还不知道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只以为是要林家分一杯羹,若要知道是为了双玉的亲事,以那二嫂子向来和自己不对付的状况来看,又怎么会坐以待毙呢!
想到此,贾敏便道:“取了纸墨来,要回一封信。”
红杏一面取了笔墨过来,一面问道:“是要送给老太君吗?”
“不,是送给荣国府的二太太。”
夏日酷暑,小儿才只有周大,小小的身子蜷缩小竹床里,睡得香甜。林泽坐一边看得入神,手里的绢扇却没忘记要挥着,为的是给弟弟驱散蚊虫。坐桌边看书的水湛瞥了一眼林泽,又收回目光去看书,虽然表情没变,可眉头分明皱起了不止一丁点儿。
这里是水湛的住所,因临水而建,夏日最是清凉不过,纵不用冰也不觉得难耐。林泽想着弟弟才出生几周,贾敏身子又亏损到底,不能亲自抚养,自己那处虽好,却过热了些。黛玉的屋中虽凉快些,可住女儿闺房中到底不妥,虽然这个女儿家如今才不过四岁大。
因禀了林如海又征得贾敏同意,林泽就把幼弟抱进了水湛的居所,自己也打包打包一起来这里。第一天进来时,林泽就站水湛面前,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对水湛道:“三哥,若不让睡屋里,就门口打地铺罢。看,连铺盖都带来了。”说着,还掂了掂手里抱着的一大卷被子。
这个惯会使坏的小子!
虽然知道这是林泽故意装可怜,可架不住水湛心里对林泽的疼爱啊,所以爱屋及乌,得了,就把这兄弟俩一起接收了。只是,偶尔林泽看不见的时候,水湛还是会表达一下自己的不爽的。比如,对着某个连焦点都对不准的小奶娃瞪眼睛,幼稚得简直掉价!
他才不会承认他是吃某个连牙都没有,连都不认识的奶娃娃的醋呢!说出去很伤面子的好不好!
水湛憋得有些内伤,想到自己当年含辛茹苦日夜守护林泽身边,也就像现林泽守别身边……好吧,这个别现是林泽名义上的弟弟。可是那也足以让水湛心里酸的直冒泡泡!那可是自己放手心里疼爱的呢,现挥着扇子每天给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奶娃娃驱赶蚊虫,他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呀!
哼!
无声地哼了一声,水湛继续翻开手里的书页。这个《浮生六记》是谁写的呀,写得让都看不下去了真是讨厌。不知道他现没别的事情做,只能看看书了吗!
那边水湛内心纠结的一塌糊涂,可是这边林泽却依旧维持着匀速给小竹床上的小奶娃娃扇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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