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之人简短的话落下,国公府内突然间似乎有些骚动,看来有人已经进入新房了。
马车底下,子初的手臂已经开始酸了,毕竟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实在非常消耗体力。双脚紧紧夹着被她捆住的裙摆,脚尖勾住身后半月圆弧的木头,以免它垂下被人发现。
车夫勒住马缰,驾车缓缓驶离了国公府。
马车行到一半,后方立即有人骑马赶来,子初心中一紧,整个人绷得僵直,后方骑马之人似一阵疾风,忽的就冲向车架前方,横街停了下来,此时街上已没什么行人,就算有那么三三两两的几个,也跑光了。
“停下!”
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就堪堪停稳。“大胆,卿王殿下的车架你敢拦截!”车夫厉色怒斥。
马背上之人立刻跳马而下,恭敬地单膝跪地,禀道:“殿下恕罪,臣下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撩开帘子让臣下查探车内。”
“哦?不知振国公府上出了何事,还要这番兴师动众?”那道嗓音悠闲散漫,魅惑地如远远飘来,而非近处。
“这……”那人支吾着。
车内之人低笑一声:“你在怀疑本王?”
“臣下不敢!”那人毫不犹豫立即道,耳际一阵发痒,一滴汗液滑了下去。
车内之人淡淡道:“你便看吧,若是没有查出什么,明日我倒是要找振国公好好谈一谈……”
来人怔忡了一会儿,指尖骤然一抖,嗫嚅道:“不……不必查看了,殿下这儿一切妥当,臣下这就寻别处去看!”说着,快速行礼上马,眨眼之内就消失在了跟前,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子初听着这段对话,瞬间有些汗颜,没想到这卿王真不是一般人物,随随便便就能将官居一品的振国公之手下给打发了。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渐渐朝风卿王府而去,子初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想着何时准备跃下车底,岂料她正有此一想,耳边忽然幽幽传来一道声响——
“还要躲到何时?”
子初嘴角一抽,惊住,她从头到尾无声无息,这样也能被发现?
到底是小瞧了此人敏锐的感知能力,她正想松手,马车就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继而眼前一双脚缓步绕到了她的头顶。
头顶上沉沉的笑荡漾开来,接着一句令人觉得很是欠扁的话落了下来:“真是辛苦你了。”
子初呼了一口气,反正都被察觉,索性也没什么好遮掩躲藏的了,双手双脚先后一松,就从车底掉了下去,再跟着旁若无人地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几乎没有的灰尘。
一抬头,就落入了一双惑人的琥珀色眼瞳。
“谢过殿下方才没有揭穿我。”子初敛起眼眸,低垂看着地面。
易长卿眸光凝聚在她的脸上,旋即嘴角笑意扩大,闲适道:“先是乞丐,再是医女,现下又成了国公府逃出的丫鬟,谢子初?本王觉得很是有幸,竟能看到你如此层出不穷的身份。”最后一个音滑过,顿时轻若水滴。
一根细长有力的手指不知何时挑起子初出下颚,她愕然张眸,就望见对方精致冠绝的姿容上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他琥珀色的瞳仁隐在夜色之下,极深,诚如墨色夜空,吸纳一切光明与黑暗。
挑了挑眉,很意外,他们不过曾有三面之缘,对方如何会记得她的名字。
“殿下见笑了,只是迫不得已罢了。”说着退开一步,蓦地想到了什么,道:“殿下若要追究,还请改日,今天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一个转身,没入一片漆黑。
易长卿眯着眼眸,并不挽留,远处纤细的身影渐淡。
子初一路狂奔,等到她谨慎行迹地回到明水村时,已是子时一刻。
沉重地呼吸在自己耳边粗喘,前方的路越来越晦暗,她回到苏婆婆家之际,院落之外静的让人心慌,隐约之中,一个低到谷底的哽咽一**地拨动她的听觉神经,而她狂乱跳动的心脏,已然越来越沉……
院子的门没有上闩,“咿呀”一声,被从外到内轻轻推开,门缝摩擦产生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竟是那般诡异,周围除此之外,凉薄的月光冷冷地洒在屋顶,院内土地上,无声地诉说悲哀,仿佛所一切都沉睡了。
脚步声向内,靠近了里屋,房门赫然是敞开的,屋内纁黄色的黯淡烛光左右晃动。
只有一人,骤然将一双布满鲜红血丝,干涸地流不出泪的眼,缓缓地转向门口之人。
“阿和。”一道极力压制,却微颤着的声音唤道。
余阿和眼底尽是凄哀,他一声不吭地坐在木椅上,双掌间交握着的,是已经冷却僵硬了的枯瘦干涸的手。
昔日那张苍老的慈爱的面孔恍若出现在摇曳的烛火之下,脱光了牙齿凹陷的嘴咧着,始终笑的那么可爱,那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她,他,付出了所有。
如今,却是安静得躺在没有温度的石床上,双眼紧闭,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就连离开都是那么安详……
苏婆婆,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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